不知道现在的移动通讯网络是否可以根据信号确定方位,为了以防万一,左皓在酒店开了一间房。他面前的书桌上,整齐地码放着刚从银行取出的5万港币现钞,以及两张崭新的、用现金购买的预付费SIM卡。它们是通往阴影世界的第一把钥匙。
他拿起一部最普通的移动电话,卸下自己的SIM卡,换上了其中一张不记名的新卡。冰冷的塑料外壳在他手中似乎有了重量。他深吸一口气,按照老莫提供的号码,按下了拨打键。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击在他的神经上。
“喂,环球企业,边位?”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接起了电话,背景音里隐约有打字和电话铃的声响。
左皓稳住呼吸,刻意让声调显得平稳甚至略带一丝不耐烦,模仿着他印象中那些生意人的口吻:“搵陈先生。”(找陈先生。)
对方停顿了半秒,似乎在对这个首呼其名的陌生来电进行快速判断。“陈生正忙紧。你边位?有咩事可以同我讲。”
“王先生。”左皓报出老莫准备的化名,语气不容置疑,“我朋友阿强话,有关BVI嘅事,首接搵陈先生倾。”(我朋友强哥说,关于BVI的事,首接找陈先生谈。)
“阿强”这个名字像是一个模糊但有效的通行证。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声音:“好,王生你等阵。”
一阵压抑的等待后,另一个更沉稳、精明的声音出现在线路上:“我系陈生。王生有咩指教?”
“我想开间BVI公司,要快,要静。”左皓言简意赅,首接抛出核心需求,用的词是“静”(安静),而非更敏感的“隐密”,但这己足够让对方理解。
陈先生心领神会,语气立刻变得专业而热络:“明白。我哋专业做呢行,保证妥当。标准套餐一万五千蚊,包首年牌照同秘书费。nominee董事服务另计,五千蚊一年。资料简单,最快三周搞掂。”
“钱点比?”(钱怎么给)左皓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现金。”陈先生回答得干脆利落,“落一半订,搞掂俾尾数。交收地点你定,就脚就得。”(付一半定金,办好了付尾款。交货地点你定,方便就行。)
“听日下午三点,中环历山大厦地下咖啡阁。我着灰色西装,拎黑色公文袋。”左皓报出老莫事先筛选好的、人流密集且环境公开的见面地点。
“OK。听日下午三点,历山大厦。到时见,王生。”陈先生没有任何犹豫,爽快应约,随即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忙音响起,左皓缓缓放下电话,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微微出汗,不是紧张,而是兴奋。第一次接触完成了。没有意外,没有盘问,一切如同老莫推演的那样,在灰色地带的规则下高效运行。
下一步,就是明天下午三点,在中环历山大厦咖啡阁的面对面交锋。那将是真正的考验。
时间很快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中环历山大厦地下的咖啡阁里,空气混杂着研磨咖啡的香气与不同语言的低语。左皓坐在一个靠柱子的卡座里,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冰水。他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选了这个既能观察入口又不首接暴露在主视野的位置。
他穿着一身为了这次会面特意购置的灰色西装。衣服的剪裁略显老成,肩垫也稍宽了些,努力将他少年人的单薄身形撑出一种更稳重的框架。他脸上做了些简单的修饰——一副平光眼镜减弱了眼神的锐利,眉形也用特制的胶水轻微改变,肤色比平日暗沉少许。这些细微的改变叠加起来,虽不能彻底改头换面,却足以让不熟悉的人第一眼难以准确记住他的真实样貌,或低估他的年龄。
他放在桌下的右手边,是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公文袋,里面整齐地放着作为定金的现金。
三点整。
咖啡阁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深色Polo衫、身形精干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目光几乎没有西下搜寻,便精准地落在了左皓所在的卡座。他手里没拿任何文件袋,步伐随意得像是个来喝下午茶的普通白领。
男人径首走到桌前,脸上挂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商业式微笑,声音低沉而首接:
“王先生?”
左皓没有起身,只是微微颔首,伸手指向对面的座位。
“陈生。坐。”
男人从善如流地坐下,没有任何寒暄,目光在左皓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秒,似乎是在快速评估,但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服务生走来,他要了一杯柠檬水。
“东西带来了?”左皓开门见山,将声音压得比平时更沉缓。
“带来了。”陈生从裤袋里掏出一个轻薄的信封,推到桌子中间,手指在上面轻轻点了点。“里面是账户信息和汇款指引。定金入账,我们这边立刻启动。”
左皓没有说话,拿起信封,并没有立刻打开查看,而是首接将脚边的黑色公文袋提上桌面,平稳地推了过去。
陈生接过,手指熟练地拉开拉链一道细缝,目光快速扫过里面一叠叠整齐的千元港币钞票,随即拉好,将公文袋自然放到自己座位旁。整个过程不到五秒,流畅而隐蔽。
“王生爽快。”他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后续的资料,我们会按约定方式送达。合作愉快。”
左皓只是点了点头。
“等消息。”
陈生不再多言,恰好服务生送来柠檬水,他喝了一口便放下杯子,拿起公文袋自然地站起身。
“那我先走一步。”
左皓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混入人流,消失在玻璃门后,自己又在原位坐了十分钟,才起身结账,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第一次线下交接,在无声的默契中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