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点头如捣蒜,景非昨不禁笑了笑:“不用那么紧张。走吧,该去会会我们的金主了。”
会议室里,投影机发出细微的嗡鸣,景非昨将设计稿投影在幕布上,对方的负责人是一个一个梳着油亮背头的中年男人,正皱着眉头用钢笔敲自己的下巴,笔与胡茬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让人徒生烦躁。
“整体概念不错,”负责人突然用笔尖点了点某处,“但这个色彩太传统了,我们要的是突破性。”
景非昨的嘴角始终保持着微笑:“我理解您的需求。”她划出另一页内容,是一版不同的色彩方案,“这一版……”
负责人点点头:“我看这一个就还不错嘛。”
景非昨脸上仍然挂着得体的微笑,但眼底却已经有了一丝灵魂出窍般的放空,内心的小人早就把眼皮翻上了天际。
后面这个“不错”的版本,正是先前不知道被打回来的第几个版本。
它当时收到的评价是这样的:这个色彩太大胆了,可以尽量保守一些。
她余光瞥见旁边正在记录的助理,显然后者也在困惑,平板电脑的蓝光映在她显得有些茫然的脸上。
景非昨想起圈内好友得知负责对接自己的人是谁时怪异的表情,她此刻终于读懂了那里面的同情。
她微不可查地叹口气,正准备继续往下讲,会议室玻璃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快步走到负责人身边,耳语几句。负责人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松弛的面部肌肉都变得紧绷。
“景老师,”负责人再抬头时,脸上的皱纹已然堆砌出夸张的笑容,连声音都慈祥了不少,他搓了搓手,“刚刚总部来电话,这个项目我们非常满意,就按原方案执行吧。”
这个突然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是一愣,景非昨看见一旁的助理迸发出惊喜的神情,下意识抓紧了手上的激光笔。
“好的。”景非昨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像是早有预料。
她放下激光笔,伸手关掉投影仪,突然的光线变化让所有人都眯起了眼。在渐暗的幕布上,最后一个消失的是她设计稿的署名,那行小字在阴影中倔强地闪烁了一下,才彻底隐入黑暗。
回程的路上,助理仍带着兴奋的余温,在景非昨身边喋喋不休:“那负责人可真够烦人的,但是最后怎么就突然通过方案了呢?”
景非昨笑了笑:“你去查查他们公司,看看背后有没有温氏控股。”
助理恍然:“老板的意思,是温总在给他们施压吗?”
景非昨用指尖敲着大腿侧,声音隐没在柔软的布料里,“只是我的猜测。”
助理有些不忿:“但其实按照您的设计,早就应该通过了才对。以前我们接的其他更大的单子,都没有这么消遣人的。”
景非昨哭笑不得地安抚道:“谁让你的老板资历不够。不过没关系的,至少他们给的钱够多。”
助理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但是老板,我就是因为你有名气才跟着你的啊……”
景非昨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她没有在诓骗自己的下属,本科时期的画作意外得到了巨大的关注,让她名声大噪的同时,得到了一位大家的青睐。
所以在毕业后,名师的关门弟子这一身份让她热度不减反增,各种邀约和合作接踵而至。
在国外时,有老师的撑腰,景非昨可以不去面对那些明里暗里的针对;如今老师不在身边,各方图她名气却又瞧不起她年纪的恶意开始层见叠出。
但遇到得多了,景非昨也能淡然处之,甚至乐在其中。
回到工作室时已经傍晚,她让助理先回去,自己则留下来整理最后的资料。
时间在忙碌中不知不觉地过去,收尾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她下意识想伸个懒腰,又赶紧打住,转而摸了摸耳后的纱布。
结案后,景非昨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她突然想起温瑾早上说的话——“我朋友看到你从医院出来。”
可她清楚地记得,那家医院地处偏僻,周围根本没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