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熟悉的城市上空时,正值黄昏。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这座庞大的城市依旧喧嚣而冷漠,不曾为任何人的离去或归来改变分毫。
景非昨没有联系任何人,像一抹游魂,凭着记忆,来到了那栋位于市中心的公寓楼下。她和温瑾曾在这里度过了一大段时光,那些看似温情脉脉的时刻,大多都发生在此。
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订的归国机票,心空得厉害,她需要通过感受来稍微填补,即使只是看看那些温瑾存在过的痕迹也好。
公寓的锁居然还留着她的指纹,她的指尖颤抖着,覆盖上相应的区域。“嘀”的一声轻响,门锁应声而开。
里面的一切,熟悉得让她几乎忘记了该如何呼吸。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空置太久的尘埃味道,但景非昨却似乎闻到了温瑾身上常有的茉莉香。
她一步步走进去,脚步虚浮。
客厅里,家具和画具摆放的位置分毫未变,并非她想象中那样落满灰尘。沙发旁边堆放着未拆封的颜料和各式画笔,品牌和型号都是她惯用的,一切都准备就绪,仿佛在耐心等待着一位迟迟未归的主人,甚至连她随意留在茶几上的半本画册,都依旧摊开在原处。
只有角落那个画架,被一块洁白的防尘布仔细地覆盖着,像一个被供奉起来的神龛。
她继续往里走。
进入主卧室的时候,景非昨的心脏快了一拍。
依靠想象存在的茉莉冷香,似乎已经散尽了,只余下冰冷的空旷。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景非昨走到床边,缓缓坐下。
身下的床垫传来熟悉的柔软触感,无数个日夜的纠缠与温存,潮水般涌上脑海,将她淹没。她闭上眼,双手深深陷入柔软的床褥,试图捕捉一丝那早已消散的温度和气息。
徒劳无功。
只有冰冷的床品,和她冰凉的指尖。
最后,景非昨推开了那间“收藏屋”的门。
那一次仓促的逃离,她清空了暂存于这个房间的所有东西——虽然那些她当时逃离也要带着的东西,现在已经被自己烧毁得七七八八。
景非昨以为这会是个空空荡荡的房间,却没想到角落里还放着一个箱子。规格和她拥有的那些一模一样,恍惚间,景非昨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她一步步走过去,蹲下身,打开这个“突然出现”的箱子。
看清里面的内容后,她愣在原地。
这是属于温瑾的那个“收藏箱”,不,准确来说,是复制品。景非昨不知道温瑾是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都复制了一遍,甚至还多了一些其她的。
有她们一起看电影的票根,被精心贴在了一本手工装订的牛皮纸本子里,还有温瑾用钢笔写下的“观后感”,大多只是言辞犀利地评价一句电影本身,剩下的都在记录景非昨当天的着装和心情;
有温瑾为自己写下的便签条,还有温瑾打印出来的、自己在她平板下随手画下的无数个涂鸦;
有她为温瑾拍的每一张照片,还有温瑾为自己拍的。
构图糟糕,曝光失衡,景非昨看着想笑,泪水却先一步笑声出现。
温瑾在偷偷学着景非昨的“收藏”,只是那些被景非昨视为“流程”的瞬间,都被温瑾以这样一种笨拙的方式,仔细收集、妥善安放,换成了自己深情不渝的注脚。
景非昨离开房间,走到客厅的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世界依旧在运转,可她的世界,已经随着那个人的死讯,彻底停滞、崩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