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利娅这趟回来,自然和孩子们的婚事以及政局有关,但明面上的理由,是她将要以学者的身份接掌这座学府。
她在众人的陪同下参观了建筑群,穿过摆放了哲学三贤雕像的大厅,走过立有凯撒和屋大维雕像的教务主楼,也看见以她父亲命名的图书馆外,有西塞罗的胸像。胸像做得非常仔细,连西塞罗的胸口常年别着的一块扣针,也没遗下。
扣针上的肖像,是与他从小一道长大的贴身奴隶,但就在他被安东尼追杀那天,为保护他们父女而早早逝去。西塞罗一辈子都没忘记过他,并将这位身份为奴隶的友人葬在了家族墓地,认作了家人。
图利娅的指尖轻轻滑过父亲熟悉的面容,米西纳斯拥过她的肩。西塞罗前些年逝世时,图利娅好险没缓过劲来。
生老病死,却再平常不过。图利娅偏头向丈夫笑笑,谢过众人,便轻压着裙摆踏上台阶,夫妇俩走进院长室。
里面有第一任院长瓦罗老先生的半身像,旁边,则是图利娅簇新的胸像。
图利娅看着自己的雕像,总觉得别扭又奇怪,只好扭头不看,看向一屋子的故纸堆。是瓦罗老先生留给她的文稿,由老先生所编纂、已几近完成的,罗马百科全书。他在过世前指名由图利娅完成最后的修订,并必须在史学部加上图利娅一直在写的著作,方能定稿。
米西纳斯翻了翻几卷,砸了一下嘴,“不愧是西塞罗盛赞全罗马学识最广博的人。”
这位罗马图书馆前馆长,以一己之力写百科全书耶。
图利娅长呼出一口气,“米西,我怕。”她真的接得下这份工作吗?
重回罗马,比起政局和宫廷,其实对她来说这才是更需刻苦上百倍的工作。图利娅站在浩瀚的书堆前,只觉自己渺小得束手无策。
“你是写不出来这些,”米西纳斯挑挑眉,“但是,现在的罗马也惟有你一人接得下瓦罗的稿子。你不做,还上哪找涉猎学科这么广的人?太艰深的部分就再去请教其他教授好了啦~还有属于你的部分,也等着添进去啊!”
图利娅想了想,点头,“嗯,米西,你说得对。总有办法的。”
米西纳斯放下卷轴,拍了一下手,啪的一声,摊手耸肩,“当然~”
她转过头来看他,轻声失笑。米西纳斯笑着地拥过妻子,轻拍她的手臂安抚,两人靠在一起低声细语,好像根本听不到外面为了迎接他们而起的喧嚣,自成世界。
屋大维站在门外,望着在重新见面的一刻仍然能令他心下微微悸动的女人,追逐着那双未曾变改的浅蓝眼眸。
好奇怪,明明他和她都早已不是二八年华,不再鲜亮,也并不青涩。
“爸爸?”茱莉娅手下扣着弟弟的衣领,跳到父亲的身边。
屋大维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回应:“她仍然是这样美丽。”
只需要一个垂首低眉,都能让他像个傻子般移不开眼。
莉薇娅在旁冷眼看着,却若无其事地背过身,为丈夫遮掩失态。只要屋大维爱着图利娅一天,就都没人能凭年轻貌美从她手下抢走皇后的位置。没甚么不好的,她对自己这样说。
就算比图利娅年轻,莉薇娅也毕竟都开始消逝了美貌。
屋大维到底是没能亲自奉上他早早备下的鲜花,在门外止住了脚步。领袖只向后摆手示意,让所有人都退开。外面继续着他刻意举行的政治庆祝活动,以欢迎共、和的领袖、帝国继承人的生母归来,然而,屋大维没有允许任何人进来打扰图利娅。
“能守着她的人,不是米西纳斯,是我。”他说。
茱莉娅和尤利乌斯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望向父亲逻辑?
屋大维面无表情地转开脸,避而不答,眼睛倒是看向了跟在长兄布鲁图斯身边的小女孩,西尔利娅。
孩子有着圆圆的小脸蛋,远没有姐姐长相精致,轮廓却是毫无攻击性的秀丽柔和,年纪小小便已有斯文端庄的举止,瞧着,跟图利娅一模一样。
屋大维顿了顿,上前,果断地将孩子拢到身前要哄。
西尔利娅:“……”向领袖笑笑,然后偷偷望向兄姐。
茱莉娅和尤利乌斯,痛苦地双手捂脸,阿布只傻笑着,看屋大维没恶意,便未有上前阻止。
“你应该是我的女儿。”屋大维认真地对小女孩说。
西尔利娅:“?”不,这到底谁啊!
最后是面无表情的莉薇娅将孩子救出魔爪,一巴掌拍开了愚蠢的丈夫。
外面的世界热闹非凡,却传不进院长室之内。
两耳不闻窗外事,图利娅在净手后,便已迫不及待地翻开瓦罗老先生最新近的文稿,对这些她尚未阅读过的部分,先睹为快。
米西纳斯打了个响指,毫不见外地指使屋大维和莉薇娅去带孩子和善后,便也揽过外袍在房内坐了下来,不顾舟车劳顿,与她一道审阅繁杂的篇章,以罗马第一谋臣的眼界,补充图利娅始终与这个时代有点对不上的思维盲点。两人围着同一张书桌,各有所长地一道展开了工作。
“米西。”
“嗯~?”
“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