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这稚嫩的时候,”最先出言嘲笑图利娅的男书友,感叹道,“但我很自豪是书社最初的会员。相信我,这个书社和它的会员,一定会名留青史。了不起的年轻人们。”
宴会的最后,众人为不在场的两位小主人轻轻鼓起了掌,感谢他们带来一场精彩的辩证。
塞薇利娅夫人笑着将手递给朋友,“这便是你给我介绍的姑娘?”
富商阿提库斯夫扶着女伴的手一道离开,颌首,“这便是我给你介绍的姑娘。”
强闯进来书社的两个男孩子,此时也结伴离去。
“屋大维,这简直就像是希腊的学院一样。太精彩的聚会了!”褐发的男孩兴奋地道。
金发的男孩牵了牵嘴角,“西塞罗曾求学于希腊最好的学院,学业冠绝希腊乃至全罗马,他的女儿有这个水准是很自然的事。米西纳斯说,西塞罗家原本是要培养小图利娅成为维斯塔大贞女,掌管国库的。”
“欸?那为什么……?”
“你没见到她额上的伤?贞女不可以留疤。不过这一手也玩得过了点,”金发男孩走在罗马城夜里寂静的小巷中,低笑了声,“胡扯的神明指示小图利娅拥有比成为贞女更重要的使命。我看这只是个意外,只是不知她怎么迫得神庙作出如此离谱的预言,恍惚是被人满怀怒气地掐着咽喉,哭着写下的结果。”
深夜,月上中天,书店的阁楼里灯火未灭。
沙――坐在窗边的图利娅,轻轻翻过一页书。
吱吖、吱吖――楼道传来响动。
图利娅头也没抬,门扉被推开也恍若未觉。米西纳斯的眼睛转了转,关上门,走到少女的身边伸手递去一朵花,弯着腰瞄她的反应。图利娅倒是将花接过了,好好地放在膝上,却没看少年一眼,眼睛仍然只盯著书看。米西纳斯咂了一下嘴。
“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将你扔下的。”
“书社提倡各抒己见,兴之所至,不是你的错。”
“那你就瞧我一眼嘛,”米西纳斯将头哄上前去,“嗯?”
图利娅反手用书将他的头轻轻推开,“你打算蒙混过去吗?米西,你刚才到底为什么发脾气了?”
米西纳斯咂咂嘴,在窗台的另一边坐下,才道:“你知道塞薇利娅是来相看儿媳妇的,啧,瞧那眼神。你那脾气为什么就不能收敛些?你可知道,布鲁图斯家族是最顶尖的贵族,要能嫁进去,你就是阶级的飞跃。为了你爸,装个半夜的淑女嫁个好婆家,有这么难吗?”
图利娅将书平放在膝上,笑笑,“当此时节仍然会想与我家联姻,看中的是西塞罗的名气和学术成就,而不是其他。”
“可我不觉得人家有预料到你是这么讨厌的个性。”米西纳斯的嘴撇到快歪了,“以为人家就不知道小辈是装乖的吗?跟长辈装乖也是种礼仪!你这个白痴!”
“米西,嫁过去的话,那便是我的家了。我没办法一生都这样伪装着生存。”
米西纳斯沉默下来。在图利娅看了小半本书的时候,少年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图利娅,我会给你找个最好的丈夫,所以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
图利娅抬眼看向对面的友人,友人却没看她,只将脸撇向窗外,在昏黄的油灯下看不清神情。
天快亮时,米西纳斯也睡着了。图利娅起来给他盖了毯子,稍稍整理一下他脖子的姿势,便坐到书桌边拿起了蜡板簿和刻刀。
――“伟大的西塞罗”、“政敌”、“砍头”、“斩手”。
图利娅停笔,在将明未明的光线里,浅蓝色的眼睛盯着这几个自己刻下的单词。良久,她又再写。
――“三头同盟”、“庞贝落败”、“凯撒被刺杀”、“安东尼与埃及艳后”、“屋大维.罗马帝国第一任皇帝”。
这回是真正地搁笔了,她的知识不足以填满这些词语间的空白。图利娅静默半晌,忽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低下头,挡去了自己所有的神情。
与布鲁图斯家的联姻,最终卡在了西塞罗的手上,而图利娅虽然未有反对婚约,却也在西塞罗询问时保持了缄默,并未积极认可。西塞罗拒绝了与大贵族结盟,与此同时仍旧不肯向军/阀服软,固执地坚持必须限制军权、恢复元老院权/威的主张。
公元前60年,罗马最大的三军/阀,庞贝、凯撒和克拉苏,结成三头同盟,协定相互维护盟友的利益。以他们的军力,同盟等同控制了大半的罗马共/和国。西塞罗在元老院上猛烈抨击这种不合法的结盟,指责他们是想要称王的恶徒。
一番优雅的演讲,西塞罗却无疑是指着人家的鼻子来骂。
然而,出于政治上的考量,三人仍向西塞罗递出橄榄枝,邀请德高望重的他成为第四头。
西塞罗拒绝了。
隔天,凯撒的手下控告西塞罗,指他执政期间未经审判便处死公民,威胁要将西塞罗推上死刑台。此时,沉浸在名望中的西塞罗才赫然发现,军刀之下,元老院内竟没一个人敢为他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