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珺安冷冷看着他。
过去的记忆他刻意忘了很多,但每次看到裴嘉时,都会本能般再次反刍,再次想起他那时的神态和语调。
他想立刻起身离开,可一时竟动弹不得,握住茶杯的手指微微发抖。
不,裴珺安想,凭什么是他走?难道裴嘉时就不心虚,就没有一丝悔改之心吗?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逃避,裴嘉时让他多痛苦,他就应该双倍奉还才是。
他没说话,只是迎着裴嘉时的目光。
对方微微垂着眸,神色安静,看起来似乎有些悲伤,又仿佛只是错觉。
半晌,裴珺安客气地、淡淡地打了声招呼:“裴总。”
裴嘉时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冷淡,只是笑了笑,俯身将什么放在桌上,自然地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尚且维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
“很久不见,你看起来过得很开心。”
“托你的福,”裴珺安也弯起唇,只是那双形若桃花的眼动也不动,如刀锋般冰冷,“我学会了不假外求的道理,又遇到真心对我的人,当然过得不错。”
裴嘉时指尖顿了一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低头吹了吹氤氲的热气,这才慢慢开口。
“这次来,一方面是生意上的事,钟莳音这条线很重要,我必须亲自来谈。”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裴珺安,“另一方面,也想看看你。”
裴珺安忍不住笑了:“看我嫁得好不好?还是看我有没有给裴家丢脸?”
裴嘉时默了两秒:“你从来没有给我们丢脸。”
“那倒很奇怪。”裴珺安垂下眼,“从小到大,我必须表现足够好、足够体面才能被爱护,而所有人都对你宽容。我难道不是裴家的拖累吗?”
“祖父母是因为爱你才过分严苛,他们观念和我们不同。而家里,”裴嘉时想解释什么,“你走之后,也变了很多。”
“小安,那时候我太年轻,很多事想不到也做不到。”
“做不到?”裴珺安牙齿轻颤,“你明明知道他们在争什么,你知道会出事,可你一句话都没说,这就是做不到?”
“如果当年……我也不想看到那样的结果。我不要求你原谅,但我想告诉你,那之后我一直在努力改善状况,也永远欢迎你回家。”
裴嘉时微微皱眉,看着他说:“……至少别把我全当成敌人,好吗?”
他的疲惫像一条暗潮,要把裴珺安整个人吞没。而那个悲伤混杂愧疚的眼神多让人恶心,几乎把他自我封闭好缝补好的心扯出新的豁口,带出尖利的难堪。
“既然不求我原谅,就别装大度。你的现状又不是我造成的,”裴珺安站起身,椅脚在地板上划出一声轻响,“现在我也不需要你来示好。”
裴嘉时抓起桌上的东西,也起了身,像是想拦住他,加快语速说:“小安,你怎么讨厌我都行,但——”
“啊!”不远处的茶座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便是一声惊呼。
“我不想再提过去。”裴珺安打断他,往声源方向看了一眼。
是个年纪很轻的男生,他脸色苍白,神色痛苦地紧揪着胸口,从藤椅上滑落,倒在了地上。
这里人不多,侍者也只在新客来时上茶,所以裴珺安才尖锐地发泄情绪。现在出现突发情况,就只有一个手足无措的少年在对面。
“裴嘉时,”他发号施令般快速说,“用智控系统通知医疗团队和褚舟元,告诉他们这里有人疑似心绞痛发作,需要急救。”
裴珺安曾经当过志愿者,这会儿想了想竟然还能记起一些,快步过去跪在男生身旁,轻拍他的肩膀,急声确认道:“你还好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对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眼睛还能勉强睁开,显然还没失去意识。
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将人调整到一个平躺的姿势,迅速解开了对方领口过紧的衣扣,帮助他顺畅呼吸。
“他有随身带药吗?硝酸甘油?”裴珺安抬头,望向坐在他对面的人。
少年如梦初醒,匆忙地从手袋里翻出一个小药瓶递了过去,急得快哭了:“有!在这里!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间吓傻了……”
裴珺安倒出一粒药片,小心地扶着男生的下颌,将药片放进他的舌头下面,嘱咐道:“含着,不要吞咽。”
他半跪着,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心跳也因为刚才和裴嘉时的争执而快得不正常,分出精力观察着男生的脸色,很快医疗团队匆匆赶到。
裴嘉时有些怔愣。
或许的确如他所说,裴珺安现在过得很好,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分钟,自己记忆里那个柔弱、甚至有些矫情的弟弟,竟然这么冷静果决。
医护人员接手后,裴珺安才缓缓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