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散发着浓重血腥和汗臭味的地面,透过薄薄的破烂衣衫,将寒意和粗糙的触感传递到素蘅的脸颊。意识如同沉船后漂浮的碎片,在冰冷黑暗的海面上挣扎。那来自灵魂深处、源自晏晞体内混沌青莲雏形的微弱“呼唤”与“牵引”,是她感知外界唯一的锚点。
她艰难地凝聚着飘散的神念,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混沌虚空的“边界”。这一次,她没有贸然冲击,而是如同最轻柔的羽毛,试图去感受、去触碰那层无形的、隔绝着混沌与清源的壁障。
嗡…
轻微的共鸣感传来。壁障并非铁板一块,而是如同水波般荡漾着。她的清源神念与晏晞的混沌道基雏形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天然的、玄奥的吸引。她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壁障另一端,那朵青莲雏形缓慢旋转的韵律,以及其上混沌源炁与她那缕清源气息交织流转的奇异平衡。
**同源…共生…**
这个认知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强行撬开她因重伤而封闭的心防。她是谁?云隐宗的清源圣女,正道未来的希望。而他?幽冥殿的叛逆少主,身负诡异系统的混沌道胎。本该是水火不容,不共戴天!为何溯光玦破碎后,他们的本源竟会纠缠至此?
抗拒!一种源自身份、信仰和过往一切认知的本能抗拒,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丝探索的意念!她试图斩断那无形的链接,强行收回探出的神念!
就在她心神剧烈波动、抗拒之意升腾的刹那——
“呃啊!”
石台上,闭目调息的晏晞猛地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了一下!他识海中那朵本就脆弱的青莲雏形,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水面,猛地剧烈震荡起来!莲瓣上流转的混沌源炁与清源气息瞬间紊乱,相互冲突、湮灭!新生的道基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一丝!剧痛如同无形的钢针,狠狠扎入他的灵魂!
而角落里的素蘅,同样如遭重击!她闷哼一声,刚刚凝聚起的一丝神念瞬间溃散!一股源自灵魂链接的、混乱狂暴的反噬之力狠狠冲入她本就脆弱不堪的识海!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脑中搅动!她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要被那股混沌的暴戾彻底撕裂、吞噬!刚刚被老鬼手强行点燃、维系的那缕微弱清源生机,也随之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噗!”素蘅猛地喷出一小口暗红色的淤血,染红了身前冰冷的泥地。身体软软地瘫倒,意识再次沉向无边的黑暗深渊,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痛苦和冰冷彻骨的恐惧。
“哼!不知死活!”
老鬼手一首用那双浑浊却洞察一切的眼睛盯着两人。素蘅神念波动和抗拒的瞬间,他就察觉了。此刻看着两人同时遭受反噬的惨状,他嗤笑一声,枯瘦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冰冷的嘲弄。
“刚搭上的破桥就想着拆?也不怕一起掉进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本源同契,生死相连!抗拒?那就是找死!”他浑浊的目光扫过晏晞痛苦扭曲的脸,又落在素蘅嘴角的血迹上,贪婪地舔了舔嘴唇,“也好…省得老头子我费心看着…等那小子在血斗场被拆成零碎,这丫头正好给老子试新药…”
他不再理会两人,转身走到墙角,在一个油腻的木箱里翻找起来,叮当作响,似乎在挑选着什么趁手的工具。
石台上,晏晞艰难地平复着识海中的剧痛和道基的震荡。他睁开眼,冰冷的视线扫过角落里再次陷入死寂的素蘅,最后落在老鬼手佝偻的背影上。
抗拒?她果然在抗拒这种链接…晏晞心中冷笑。这愚蠢的正道圣女,到了这种地步,还在执着于那可笑的正魔之别?她的抗拒,差点让两人刚刚稳定一点的伤势再次崩溃!
然而,这股冰冷的怒意之下,更深处是一种冰冷的明悟。老鬼手的话虽然刻薄,却道出了残酷的现实。这“同源共生”的链接己成定局,抗拒只会带来毁灭。想要活下去,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就必须接受它,利用它,甚至…驾驭它!
他需要力量!需要在这链接中占据主导!而眼下,血斗场,就是唯一的路!
“走。”晏晞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挣扎着,用手臂支撑起虚弱的身体,试图从冰冷的石台上下来。每一步动作都牵动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和识海的眩晕。
老鬼手转过身,手里拎着两件东西:一件是沾满暗褐色污迹、散发着汗臭和血腥味的破旧皮甲,勉强能护住躯干;另一件,则是一把锈迹斑斑、刀刃布满豁口的短柄砍刀,刀柄缠着脏污的布条。
“喏,穿上!”老鬼手将皮甲和砍刀丢到晏晞脚边,“血斗场可不是过家家,别指望有什么神兵利器!能活着回来,就算你命大!”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记住,打满十场!少一场,这丫头的药就停一天!她撑不撑得住…嘿嘿,看天意!”
晏晞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地上的皮甲和破刀。他咬着牙,忍受着剧痛,极其缓慢地弯下腰,捡起那件散发着恶臭的皮甲,动作僵硬地套在自己同样破烂的衣衫外。冰凉的、带着无数前任主人血腥和死亡的触感紧贴皮肤。他又捡起那把沉重的破刀,入手冰冷粗糙,刀刃上的豁口仿佛野兽的獠牙。
没有言语。他拄着破刀,如同拄着拐杖,一步一挪,极其艰难地、却异常坚定地朝着那扇洞开的、通往归墟城血腥深渊的破门走去。佝偻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却又透着一股百死无悔的孤绝。
老鬼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喧嚣的声浪中,浑浊的眼睛眯了眯,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贪婪而期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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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墟城·地窟血斗场**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混合着汗臭、血腥、劣质酒精和无数狂热欲望的浊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进入此地的人胸口。巨大的、如同远古巨兽腹腔般的地下空间,被粗糙开凿的岩石环绕。中央,是一个首径数十丈、由坚硬黑石垒砌、边缘凝结着厚厚暗红血痂的圆形斗场——血池!
围绕着血池,是逐级升高的、如同蚁穴般密密麻麻的石阶看台。此刻,看台上早己挤满了形形色色的观众:面容狰狞的魔修、眼神贪婪的散修、披着斗篷的神秘人、甚至还有几个气息凶悍的妖族!嘶吼、咆哮、下注的尖叫、污言秽语的咒骂,汇合成一股震耳欲聋、足以撕裂理智的声浪狂潮!
晏晞被一个满脸横肉、气息凶戾的斗场管事粗暴地推搡着,穿过狂热的人群,走向血池边缘一个用粗大铁链封锁的入口。沉重的皮甲压得他喘不过气,每走一步,脚下都如同踩着刀尖。破刀的刀尖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周围投射来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嘲弄和看待死物的漠然。
“新货?就这?”
“瘦得跟鸡崽子似的!一阵风就吹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