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探小队带回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暗生的池塘,在北壑村核心几人中激起了巨大的震动。
水源和矿砂是好消息,但那支神秘出现的武装小队,以及远方可能存在的、未知的聚落,带来的更多是警惕和不安。
王康将带回的矿石样本摊开在茅屋内的破木板上,借着昏暗的油灯光仔细分辨。色泽、质地、重量……他有限的geology知识只能做出最基础的判断:含铁量似乎比溪涧里的更高,杂质或许也更复杂。如何有效冶炼,是摆在面前最大的技术难关。现有的简陋地炉和人力鼓风,效率低下,温度也难以达到理想状态。
“必须改进鼓风设备。”王康喃喃自语。人力有限,且宝贵。他想到了水力和风力。但村边那条小溪流量不稳,且位置暴露;风力则更难以控制。他的目光落在那几段浸油麻绳上,一个更现实但同样迫切的念头冒了出来:“还有燃料……木炭,需要大量、持续供应的木炭。”
与此同时,那支武装小队的身影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十来人,制式武器,行动诡秘……是溃兵?土匪?还是某个豪强派出的别动队?他们的目标是什么?会威胁到北壑村吗?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
“不能等了。”王康猛地站起身。外部压力迫使发展必须加速,而内部整合则是加速的基础。
他首先找来石叔和黑娃。
“石叔,村子的防御还要加强。光是巷子里的陷阱不够了。”王康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我们得有个‘眼睛’,看得更远。在村东西两头的制高点上,用木头和石块搭两个棚子,不需要多坚固,但要隐蔽,能遮风挡雨,能日夜派人盯着。看到任何不对劲的人马靠近,立刻用哨声或者烟火报警。”
石叔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理解这种“烽火台”的意义,虽然简陋,却能争取到宝贵的准备时间。“好,这事交给我。后生们轮流上去,眼睛放亮些。”
“黑娃,”王康转向眼神灼灼的青年,“你带几个人,跟着我认认新找到的水源点。以后取水,分一部分人去那里,减轻村里井的压力,也多个保障。然后,你挑几个绝对信得过的、力气大嘴又严的,跟我一起……烧炭。”
“烧炭?”黑娃一愣,这活儿他知道,费时费力,而且技术活,弄不好就烧成一堆灰。
“对,烧炭。我们需要更好的燃料,越多越好。”王康语气坚决。他没有详细解释燃料对于下一步冶炼乃至未来可能需要的更高温度操作的重要性,只是下达了指令。信任,有时建立在不需要完全理解却依然执行的基础上。
接下来是流民的问题。老孙头被叫了过来。经过瘟疫和以工换粥,留下的流民大约二十来人,算是初步筛选过,相对老实肯干。
王康看着眼前这群面黄肌瘦、眼神中混杂着感激、畏惧和渴望的男女老少,沉声开口:“留下来的,就是北壑村的一份子。村里有吃的,就不会让你们饿死。但村子现在很难,外面更乱,想活下去,就得一起下力气。”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看到的多是麻木中的一丝期盼。
“从现在起,壮劳力分成三队。一队跟着石叔继续加固村子,修建望棚;一队跟着黑娃,砍树、运土、准备烧炭;还有一队,”王康的目光扫过几个看起来还算机灵的青年,“跟着阿木,扩大侦查范围,不要走太远,重点是摸清村子周边五里……不,十里内的所有小路、能藏人的林子、废弃的屋舍。把看到的、听到的,都记下来回来告诉我。老人和妇人,负责帮忙处理材料、做饭、照料病人孩子。”
没有讨价还价,生存的本能让他们明白,这是唯一的出路。一种原始而严酷的军事化管理和分工,开始在这个小小的村落里萌芽。
烧炭窑选址在村子后方一处背风的山坳,相对隐蔽。王康凭着记忆中的原理,指挥众人挖坑、垒砌简易的土窑。控制火候、闷烧的时间是关键,第一次尝试毫无意外地失败了,大半窑木材化为了白灰。
村民们脸上难掩失望和怀疑。李嫂之类的闲言碎语又开始悄悄流传:“瞎折腾……好好的木头都糟蹋了……”
王康面无表情,只是仔细检查着窑体的结构和灰烬。“通风口太小,密封也不够。拆了,重垒。”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失败,本就在他预料之中,也是学习过程的一部分。
第二次,他改进了设计,更加注重密封和烟道。点燃窑火后,他几乎寸步不离,根据烟雾的颜色和浓度不断指挥调整通风。一天一夜的守候,当窑体冷却,小心翼翼扒开土层时,里面呈现出的不再是灰烬,而是大量黑黢黢、却质地坚硬的木炭!
“成了!”黑娃抓起一块,激动地低吼。虽然成品率依旧不高,但这确是实实在在的进步!
王康拿起一块木炭,手指一捻,留下清晰的黑色痕迹。他的眼中也难掩兴奋。有了稳定且能量更高的燃料,很多想法才有了实现的可能。
他立刻抽调部分人力,开始尝试用地炉配合木炭再次锻打那些新带回来的矿石。更高的温度意味着可能炼出更多、更好的铁。
与此同时,瞭望棚建好了,第一批炭烧出来了,阿木带领的侦查小组也带回了一些零碎的信息:东面官道上逃难的人似乎多了些;西面山林里发现了不是本村人留下的新鲜脚印;关于那支神秘小队,再无踪迹,仿佛从未出现;而那个遥远的谷地,依旧隐藏在群山之后,迷雾重重。
王康站在新垒起的炭窑旁,空气中弥漫着烟火和木炭的气息。村庄像一台生涩却终于开始转动的机器,在他的意志和众人求生的本能驱动下,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缓慢而坚定地运作起来。
他握紧了手中粗糙却沉甸甸的铁片。力量,一点一滴地积累。危机,也在一分一秒地逼近。
筑起的不仅是窑垒和望棚,更是乱世中挣扎求存的决心。煅烧的不仅是木炭与粗铁,更是一颗在血火与困境中日益坚韧的现代灵魂。
他知道,张二爷的报复或许会来,那支神秘武装或许是更大的威胁。但在那之前,他必须争分夺秒,让这片小小的“根据地”,变得更坚固,更有力。
下一步,或许该着眼于内部,处理因快速发展而必然产生的新的矛盾和缝隙了。比如,李嫂的闲话,以及可能出现的……新的“豆子娘”式的悲剧?或者,那支神秘武装的踪迹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