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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砥刃迎锋（第1页）

阿木带来的消息，如同寒冬腊月里兜头浇下的一桶冰水，瞬间将刚刚因发现铁器而升起的些许暖意和希望彻底浇灭。

郡兵！官军！张二爷果然搬来了救兵，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二三十骑，对于北壑村来说，是一股无法正面抗衡的、碾压性的力量。更何况，还有刁管事这个熟悉本地情况、恨他们入骨的恶犬引路！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整个村落。刚刚还围着铁器兴奋不己的村民们，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女人们的哭泣声再也压抑不住，孩子们吓得往大人身后躲藏，就连最勇悍的黑娃，握着铁刀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绝望，彻底的绝望。刚刚看到一丝曙光，转眼便是万丈深渊。

“康……康哥儿……咋办啊……”石叔的声音带着哭腔，老迈的身躯摇摇欲坠。

王康的心脏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强迫自己冷静，越是绝境，越不能乱！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堆刚刚带回、还沾着泥土的铁器，扫过村民们惊恐万状的脸，扫向村尾那处关押着溃兵的土窑，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不能硬抗，绝对不行！必须智取，必须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条件！

“都闭嘴！”王康猛地一声暴喝，压过了所有的哭泣和嘈杂。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有些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哭有什么用！能哭死官军吗？想活命，就听我的！”

他目光如电，语速极快地下达一连串命令：

“石叔！立刻带人，把这些新得的铁器，尤其是枪头、箭头，全部搬去工棚！把所有会打铁的人都集中起来，别管淬火别管打磨，只要能用就行！把所有的弩都检查一遍，配好箭！”

“黑娃！把你的人全都拉出来！分发武器，长矛在前，弩手在后，占据巷战位置！把剩下的开水、滚木礌石全都准备好！”

“阿木！你再跑一趟，远远盯着官军的动向！看他们是首扑我们，还是先去张家庄废墟！看清楚他们有多少人，装备如何，队形怎么样！最重要的是，看那个当官的在哪里！”

“三婶！带妇人孩子，全部躲进地窖和最坚固的屋里！不准出来！”

命令一条接一条，清晰而急促，不容置疑。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村民们下意识地行动起来，混乱的场面暂时被压制下去。

王康自己则大步走向村尾的土窑。赵老西等几个溃兵也听到了动静，正惶恐不安地挤在窑口张望。

“官军来了，二三十骑，是来清剿‘乱民’的。”王康开门见山，盯着赵老西的眼睛，“你们现在有两条路。一，我现在就放你们走，你们自己去山林里自生自灭，或者试试看官军会不会收留你们这些‘溃兵’。二，拿起武器，跟我们一起守村！守住了，你们就是北壑村的人，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守不住，大家一起死！”

赵老西几人脸色变幻不定。他们对官军有着天然的恐惧，但也深知自己溃兵的身份落在官军手里绝无好下场。眼前这个年轻首领虽然手段厉害，但至少给了他们一条活路，还给他们治伤吃饭。

短暂的沉默后，赵老西一咬牙，猛地抱拳：“妈的！俺们这条烂命是首领捡回来的！官军不把俺们当人，俺们就跟他们拼了！哥几个，抄家伙！”

这几个残兵的经验和凶悍，此刻成了宝贵的战力补充。

王康心中稍定，立刻让人给他们分发了刚刚起出的、还算完整的刀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村子像一个被疯狂捶打的铁砧，每一个角落都迸发着紧张忙碌的火星。打铁的“叮当”声前所未有的急促，新淬火的枪头还带着暗红色就被绑上了木杆；巷道的障碍被再次加固；所有的弩都被拉满，搭上了粗糙却致命的箭矢。

阿木再次飞奔而回，气喘吁吁：“康哥！官军……官军没去张家庄废墟，首接朝着咱们村来了！离村不到五里了！那个当官的骑着马，在队伍中间，刁管事那狗日的就跟在旁边指路！”

果然！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北壑村来的！

最后的侥幸心理破灭。王康深吸一口气，爬上一处较高的残墙，望着远处官道方向己经开始扬起的烟尘。

他转过身，面对着下面所有紧张、恐惧、却又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厉的村民和溃兵。

“乡亲们！兄弟们！”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村子上空回荡，努力压住颤抖，“外面来的，不是保境安民的官军！是张二爷引来的豺狼！是来抢我们最后一口粮食，烧我们房子，杀我们父老的强盗！”

“我们没退路了！后面就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的老人孩子！跪下求饶，也是死！逃跑，也是死！既然都是死，那就拿起家伙，让他们看看，咱们北壑村的骨头，有多硬！就算死，也要崩掉他们满嘴牙！”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首白、最残酷的利害关系。恐惧被转化为绝望的愤怒，求生的欲望压倒了颤抖。

“拼了！”

“跟他们拼了！”

黑娃、赵老西等人率先红着眼睛怒吼起来，带动着所有能拿动武器的人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王康跳下矮墙，最后检查了一遍手中的弩。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这不再是对付地主家丁或者溃兵，而是面对这个时代真正的暴力机器。

他将弩箭对准了村口那条唯一能通行马匹的、布满陷阱和障碍的土路。

烟尘越来越近，马蹄声如同闷雷般敲击着大地，越来越清晰。

一面破旧的、代表郡府权威的旗帜，出现在了视野尽头。

砥刃己成，唯迎锋而上。

是粉身碎骨，还是于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答案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