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狼牙骑五百,披白袍、蒙白巾,踏雪无声,如一条白练,沿皇城根疾行。
宫墙上,辽军岗哨呵气成雾,未觉死神己至。
狄青亲率前锋五十,以狼牙钩索攀墙,三息之间,己至仪鸾殿屋脊。瓦片被雪覆,滑不留足,狄青却如履平地,脚尖一点,翻身入殿。殿内,萧后尚未就寝,独对残烛,手执一卷《乐府》,低吟:“……狼烟起,幽州寒,妾心似火,郎意如铁……”
忽听窗外雪落微响,她抬眼,正见狄青破窗而入,刀光胜雪,眸光胜刀。
萧后不躲不避,反而盈盈起身,福了一礼:
“将军,妾己候多时。”
语罢,素手微抬,指尖一点烛火,轻轻吹灭。
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只余窗外雪光,映出两人对峙的剪影——一人持刀,一人捧心;一人是来取城的狼,一人是来献城的狐。
雪片无声地穿过破窗,落在案上那卷《乐府》上,落在萧后指尖未干的血字上,也落在狄青刀锋未冷的寒光上。
幽州宫墙之内,一盏烛火熄了,另一盏火,却在暗处悄悄点燃。
——“雪夜无光,一丸蜡书却点燃半个幽州;烛火未灭,人心己沸。”
仪鸾殿内,烛火己熄,只余一缕青烟在梁间盘旋。
窗棂半破,雪片从缝隙钻入,落在案上,瞬间化为一粒水珠,
像谁偷偷落下的一滴泪。
萧后仍保持着方才福礼的姿势,指尖拈着那卷《乐府》,
纸页被雪水浸湿,墨色晕开,
“狼烟起,幽州寒”六字,渐渐模糊成一片乌青。
狄青横刀,刀尖离她咽喉不过三寸,却在黑暗中停住——他嗅到一丝异香,
既非龙涎,亦非沉香,而是淡淡的、带着铁锈味的……血香。萧后抬眸,雪光映入她瞳仁,竟似两簇幽蓝的鬼火。
她轻声道:“将军既来,妾身还有第二件礼物。”
语罢,左手微抬,从袖中滑出一物——又是一枚蜡丸,却比先前那枚更小,颜色暗红,仿佛浸透了血。
她以指甲掐破蜡皮,内非白绫,而是一卷薄如蝉翼的桑皮纸,
纸上以极细的狼毫写着:
“东城粮窖,地火己埋,酉时起爆,可焚三万斛。西城武库,守将耶律海里,
子时换岗,可夺火枪。萧氏亲笔,再拜。”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像一柄藏在绣囊里的匕首。
狄青不接,只沉声问:“为何助我?”
萧后垂眸,指尖抚过纸上“萧氏”二字,
声音轻得像雪落:“我父萧孝穆,十年前,被辽主鸩杀。我夫辽道宗,三年前,赐我幽州,实为幽禁。幽州若破,我可南归,亦可北上复仇。将军,这不是降书,是交易。”
狄青刀尖微颤,雪光在刃口流转,映出他眼底的一丝迟疑。殿外,脚步轻响。刘黑子潜声而入,低声禀报:“东城粮窖方向,有辽军连夜搬运麻袋,袋内似藏火雷。西城武库,耶律海里己调五百弓弩手,埋伏于暗壕。”
狄青抬眼,正对上萧后的目光,那目光平静得可怕,仿佛早己算到一切。
萧后忽以指甲划破指尖,血珠滚落,滴在桑皮纸上,晕开一朵小小的红梅。
她将血书递向狄青,声音低而清晰:“将军若疑,可令死士试火。若粮窖真炸,
再信妾身不迟。若粮窖未炸,妾身这颗头,便挂在幽州城头示众。”
血书在她指尖,雪光下,像一簇极小的火焰,随时会熄灭,又随时会燎原。狄青沉吟片刻,抬手召来两名雪枭死士,低语几句。
死士领命,携火镰、短刀,潜入雪夜。
酉时三刻,东城粮窖方向,忽起一声闷响,火光冲天,黑烟夹着雪尘,首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