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中央,最大那堆篝火被重新添了柴,火焰蹿起丈余高,发出噼啪爆响,贪婪地舔舐着黎明前最浓的黑暗。
跳动的火光将汉军将士们疲惫而亢奋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也扭曲着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羌人尸体投下的阴影。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皮肉烧焦的糊臭,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汗酸气。
军司马耿恭立于火堆旁,铁甲上凝结着暗红的血块,火光在他刚毅如岩石雕凿般的脸上跳跃。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营地的喧嚣:“清点完毕!斩首两百余级!焚毁羌帐三十顶,缴获牛羊数百,兵器粮秣无数!”
短暂的寂静后,震天的欢呼轰然爆发!
士兵们挥舞着带血的刀矛,敲打着捡来的羌人皮盾,脸上混杂着血污和尘土,眼中却燃烧着狂热的火焰。
胜利!
一场足以夸耀乡里的夜袭大胜!
疲惫被巨大的兴奋彻底冲垮,有人甚至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嘶声吼叫。
“肃静!”
耿恭的声音陡然拔高,瞬间压下了喧哗。
他目光如电,扫过一张张兴奋的脸庞,最终落在人群前列那个略显单薄浑身浴血的少年身上。
“首功,段颎!初临战阵,临危不惧,手刃羌贼十七人!破敌锋锐,勇冠三军!”
“哗——!”
更大的声浪再次掀起,无数道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段颎身上。
有惊讶,有钦佩,更多的是羡慕。
十七级!
这是许多老兵油子拼杀半生都未必能攒下的斩获!
段颎只觉得无数道视线投射到他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下意识地挺首了背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沉稳些,但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
赵铁头那张满是血污刀疤的大脸凑到他耳边,声音嘶哑却带着由衷的得意:“听见没!小子!头功!露大脸了!老子就知道你行!”
一股浓烈的口臭和血腥气扑面而来。
耿恭大步走到段颎面前,火光在他眼中映出跳跃的金芒。
他从亲兵捧着的木盘里取出一柄刀——刀身比段颎手中那把父亲遗留的环首刀更长,更阔,刀背厚重,刃口在火光下流淌着冷冽的寒芒,柄部缠绕着崭新的乌黑牛筋,尾端镶嵌着一枚小小的铜环,环上似乎还刻着细微的铭文。
一股沉甸甸的带着铁腥气的杀伐之意扑面而来。
“此乃百炼环首,锋锐无匹,非勇士不可配!”
耿恭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他将刀郑重地递到段颎面前,“段颎,接刀!望你持此利刃,护我疆土,斩尽胡虏!”
段颎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撞击着,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指尖细微的颤抖,双手恭敬地接过那柄沉甸甸的百炼环首刀。
冰冷的刀柄触手生寒,那重量和质感,压过了父亲旧刀的那份熟悉感。
新刀的锋芒在火光下流转,刺得他眼睛微微眯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仿佛从刀身传递到他的手臂,再灌注全身。
他单膝跪地,将新刀高高举起,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段颎,谢司马赐刀!必以此刃,卫我汉土,诛杀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