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纬在宫中把玩着一枚玉印,轻声问身旁的侍从:“你说,西哥他是真想当皇帝吗?”
那枚玉印质地温润,雕工精湛,印纽是一条盘踞的螭龙,象征着无上的权力与威严。
这是不久前地方进献的贡品,据说是古物,带着历经岁月的沉淀感。
高纬的手指略显苍白,带着养尊处优的细腻,一遍遍着冰凉的印身,目光低垂,落在螭龙那栩栩如生的鳞片上,眼神却飘忽不定,仿佛透过这方玉印,看到了别处。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寻求一个根本不可能从身边这些阉人内侍口中得到的答案。
宫殿空旷,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绘满藻井的穹顶,琉璃窗透进的光线被过滤得有些朦胧,使得这富丽堂皇的紫宸殿内,弥漫着一种沉寂而压抑的气息。
侍候在旁的几个小黄门闻言,吓得浑身一颤,脑袋垂得更低,连呼吸都屏住了,哪里敢接这话。
关于兰陵王的死,宫里早己讳莫如深,人人自危,谁都知道这是陛下心头一根最深、最毒、最不能触碰的刺。
高纬似乎也并不指望得到回答。
他依旧着那枚玉印,指尖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试图从中汲取一丝虚幻的安稳。
然而,那冰冷的死物,只能让他心底那份灼烧不息的不安和猜忌,变得更加清晰。
鸩酒送出之后,他度过了几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每一次闭上眼睛,仿佛都能看到高长恭那双眼睛——有时是战场上透过鬼面射来的冰冷锐利的目光;有时是凯旋时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眸;有时,甚至是儿时模糊记忆里,那个因生母卑微而总是安静待在角落容貌过于美丽的西哥,看他时那带着一丝怯懦和疏离的眼神。
可越是回忆,那份不安就越发浓重。
那样一个人,拥有那样惊人的军事才能,在军中拥有那样高的威望……
他真的甘心只做一个臣子吗?
他临死前喝下那杯酒时,心里在想什么?
是怨恨?是不甘?还是……嘲弄?
“他若是真想……当初金墉城大捷归来,手握重兵,声望无两时,为何不……”高纬又喃喃低语,像是在为自己辩解,又像是在试图说服自己,“他若是安分,朕又何必……”
但他立刻打断了这个念头。
不能心软,不能后悔!
帝王之道,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斛律光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那些手握重兵的武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潜在的威胁!
他们今日忠心,焉知明日会不会被权力蛊惑?
尤其是高长恭,他不仅是将,还是皇族!
他身上流着和高洋、高湛一样疯狂而强大的血液!
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玉印,冰凉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
这份疼痛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