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当内侍用兴奋的语调宣读着边境大捷、周军败退的消息时,百官之中爆发出如释重负的庆幸和欢呼。
不少人甚至激动得老泪纵横。
然而,御座之上的皇帝高纬,脸上最初一闪而过的松懈和喜悦之后,却迅速被一层难以捉摸的阴霾所笼罩。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兴奋地褒奖功臣,也没有急切地询问战果细节,只是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的扶手。
等到内侍读完战报,着重提到“我军虽胜,然伤亡极重,将士疲敝,实乃惨胜”时,高纬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挥退了上前道贺的百官,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良久。
然后,他召来了最宠幸的近侍穆提婆。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高纬晦暗不明的脸。
他轻声地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寻求确认,对穆提婆道:
“他果然……还是这么能打。”
这句话里,听不出丝毫的欣慰和赞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忌惮,和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恐惧。
胜利,并未消除猜忌,反而像是一桶油,浇在了那幽暗的火苗之上,让它燃烧得更加炽烈。
几乎在同一时间,遥远的边境军营里。
高长恭独自坐在主帅大帐中,卸去了铠甲,只着单衣,臂上的伤口己被军医重新包扎妥当。
案头,放着刚刚由宫中使者送达的皇帝对此次大捷的嘉奖诏书。
诏书是用最华美的锦缎书写,词藻极其热情洋溢,充满了褒奖和赞誉之词,封赏也依旧丰厚。
然而,高长恭逐字逐句地读着那诏书,却只觉得字里行间透出的,不是暖意,而是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
那热情洋溢的措辞,仿佛一层虚伪的脂粉,涂抹在冰冷的刀锋之上。
他缓缓放下诏书,目光投向帐外。
夜色深沉,营火点点。
一阵夜风吹入帐中,卷起诏书的一角,那明黄的绢帛微微晃动。
高长恭感到一股寒意,从那诏书上蔓延开来,顺着指尖,一路侵入西肢百骸,最终冻结了他的心脏。
他赢了最难的仗,却似乎,输掉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