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灵均好不容易从那股子混杂着汽油汗臭的浊气里挣脱出来,按着通知书上的地址一路问,总算瞧见了蒙城大学那不算气派的校门。
门口挤满了扛着大包小包的学生和家长,自行车铃铛摁得震天响,几个戴红袖套的老生咋咋呼呼地维持秩序,空气里飘着一股油漆未干的味儿和年轻躁动的热气。
他眯了眯眼,没急着进去,先站在门口稍微定了定神。
这大学建在城里,气场比汽车站那边更乱,无数道陌生的、强弱不一的气息混在一块儿,像一锅煮得滚沸的杂烩菜,什么味儿都有。
他下意识地调息,把那股子本能般散出去探路的灵觉稍稍收了收,省得又被冲得脑仁疼。
报到的流程倒不复杂,交材料、领钥匙、认宿舍楼。
宿舍是栋老旧的五层红砖楼,墙皮有点剥落,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年的灰尘和潮气。
找到306门牌,门虚掩着,里面吵吵嚷嚷。
戴灵均推门进去,一股热浪混着汗味扑面而来。
“哟!最后一位哥们儿到了!”一个大嗓门炸响。
戴灵均抬眼一看,说话的是个胖子,剃个寸头,圆脸盘上全是汗,正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地铺床单,那身崭新的运动服绷得紧紧的。
宿舍是西人间,上下铺,另外两个床铺己经有人了,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正默默整理书桌,另一个穿着时髦的男生靠在窗边,手里摆弄着个崭新的随身听,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叫王硕,本地的!哥们你怎么称呼?”
胖子手脚麻利地从上铺跳下来,地面都仿佛震了震,他热情地伸出手,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戴灵均。”
戴灵均跟他握了一下手,感觉对方手心湿漉漉的都是汗。
“戴灵均?好名字!听着就有文化!哪儿人啊?”
王胖子自来熟地搭话,顺手就接过戴灵均手里不算多的行李。
“哟,东西不多啊?没事,缺啥跟哥说,蒙城我熟!一会儿安顿好了,哥们带你熟悉熟悉环境,咱学校周边好吃的多了去了!”
他说话像机关枪,突突突个不停,一边还指挥着戴灵均:“你就睡我对面下铺!这位置好,靠门,通风!就是晚上查寝容易被逮,不过没事,有哥在!”
戴灵均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开始收拾自己那点简单的行李。
几件衣服,几本书,还有那个用旧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长条木匣子,他小心地塞到了枕头里边。
王胖子眼睛尖,凑过来压低声音:“哥们,那是啥?宝贝啊?嘿,我刚可看见了,你刚进门那眼神,嗖嗖的,跟探照灯似的,不像一般人啊!”
戴灵均手上动作没停,淡淡回了句:“家里带来的老东西,防身用的。”
“防身?”
王胖子眼睛更亮了,还想追问,那边摆弄随身听的时髦男生却嗤笑了一声,嘟囔了句:“土包子。”
王胖子脸色有点尴尬,刚想回嘴,戴灵均却像没听见,己经把床铺收拾利索了。
他确实没带多少东西,动作又快,一会儿就弄完了。
“走走走!戴哥,吃饭去!饿死我了!”
王胖子立马把刚才那点不愉快抛脑后,拉着戴灵均就往外走,还不忘招呼另外两人。
“李锐,陈波,一起啊?”
戴眼镜的瘦高个李锐推了推眼镜,摇摇头:“你们去吧,我再看会儿书。”
窗边的陈波更是连头都没抬。
王胖子也不在意,搂着戴灵均的肩膀就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一路上,王胖子的嘴就没停过。
指着一栋楼说那是物理系,美女少得可怜。
指着个小池塘说那是“情人坡”,晚上千万别一个人来,齁甜齁腻的,容易长针眼。
又指着远处一栋新建的体育馆,说里面设备贼拉好。
“看到那边没?”
王胖子突然压低声音,指着学校侧面围墙外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子,中间似乎还能看到一点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