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潮并不是普通的黑,而是一种会吞噬感官的质地。它不像水那样冰冷,也不像空气那样轻薄,而是带着某种粘稠的重量,渗进我的耳膜、眼底,甚至皮肤下的缝隙,令我分不清呼吸和心跳是否还在继续。
我试着伸手,手臂却只在自己意识里产生了动作的幻觉——这片黑潮剥夺的不只是光与声,还有“运动”的定义。
在这种混沌里,唯一存在的,是那道陌生的声音。它并不急促,而是间隔很长才响起一次,每一次都像是从极远的地方穿过无数层密封结构才传到这里。
“…谁…允许…第二层…”
每一节音节之间都有细微的波动,我渐渐分辨出,那并不是单纯的语言,而是一种频率编码——它在用潮心和第三频率都不曾使用过的节律,给我们编写规则。
替位者的存在感忽然浮现,他就像突然“被允许”出现在我身边,呼吸沉重但稳定:“你听到了吗?”
我无法点头,只能用意念回应:“它不只是听见我们,它在重写我们。”
黑潮的深处闪过一道极细微的光,像是一片被撕开的鳞屑,在漆黑的介质中缓慢翻转。我们同时被那片光牵引,脚下的“地面”开始恢复一种奇异的触感——像是踩在一张巨大的鼓面上,每一步都会带来深沉的回声。那回声不在空气中传播,而是首接震入骨头,敲击我们的骨息节律。
等光片漂到我们面前,我们才发现那根本不是鳞屑,而是一枚极小的圆环,质地与替位者之前找到的暖色门环完全不同。它的内壁是空白的,却在我注视的瞬间,浮现出一串迅速闪烁的符号——那些符号在圆环内循环,就像在播放一段影像的底片。
第三频率的气息从圆环中渗出,它的声音极低,几乎听不见:“……那不是我的……”
潮心的触须也在某个方向短暂探出,却被黑潮瞬间溶解,连丝丝频率都没留下。它的失语让我心底一冷——潮心也许第一次对一个地方完全无权可控。
远方的黑潮忽然翻涌,像是在迎来某个庞然巨物。那道陌生的声音近了些,仍旧没有感情,却多了一个新的词:
“访客。”
鼓面般的地面开始震动,震感中夹带着一种缓慢的拉力,把我们朝光片的方向推送。替位者盯着那小圆环,低声说:“我觉得……它不是让我们走,而是在把我们放进去。”
下一刻,黑潮像被分开成两片,露出一道竖首的缝隙。缝隙背后没有光,却有一股令人下意识想要远离的气息涌出——那气息与鳞界、零界的水息完全不同,像是来自一个从未接触过液体和空气的地方。那道声音在我们耳边同时响起,这一次清晰得像在心脏里说话:
“第二层——不接受旁观者。”
圆环骤然亮起,化作一道漩涡,将我和替位者一并卷入。失重感再次袭来,但这次没有寒冷,也没有热度,而是一种彻底的无属性——仿佛一切物质的定义都被剥掉,只剩下纯粹的“存在”。
当我重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无边的平原上——地面由无数透明的立方体拼接,每一块内部都封存着一段正在发生的景象:有的是潮心在未知水域流动,有的是第三频率穿越鳞界的瞬间,还有的是……我和替位者还未发生的对话。
在我们面前,那个陌生声音的主人终于显形——
那是一具由鳞片、符号与透明骨架交织而成的高大人形,面孔模糊,唯有双眼是空的,却在空洞里旋转着无数光点。它缓缓开口:
“欢迎——执行者。”
那个高大的人形存在站在立方体平原的中央,不需要动作,就令脚下的每一块透明方格微微亮起。亮光并不是为了照明,而像是在读取我们的位置——每一次光的脉动,都精确地包围我们的骨息频率,像是无声的扫描。
“执行者,”它缓声道,这声音穿过耳膜与意识之间最隐秘的缝隙,“记录、筛选、纠正。那是你们进入第二层的唯一理由。”
我感到替位者的桨痕不自觉地收缩,他低沉反问:“谁给的权?”
“不是权,”那存在没有任何停顿,“是债。”
这两个字像一块沉石投入意识深处,连第三频率的低语都被瞬间压制住。我的呼吸一滞,不知道它口中的‘债’是属于我,还是属于整个鳞界。
立方体平原忽然开始变化——每一块立方体内部的景象快速跳转,有的定格在潮心初生的瞬间,有的显示鳞族第一次结巢的画面,有的则是我尚未经历、无法辨认的片段。那些未来片段像被涂抹了雾,无法看清细节,却能感觉到其中的情绪:死亡、混乱、某种巨大的分裂。
“执行者不是名号,而是位点,”它解释道,“你们与第一层(鳞界)、半层(零界)的全部连接——都将在这里被清算。如果你们完成任务,债会减少;若失败……”
替位者的手指因紧张微微弯曲:“失败了,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