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德初年的腊月,京城杭府内,杭二小姐正蹲在地上团雪球。雪把她的双手冻得发红,却也阻止不了她贪玩的心。
屋内杭夫人坐在太师椅上拿着一叠请帖和账本,“昨个儿你几个学生来送礼,送了一些香料过来,我已经放到库房了。算算日子,再过四五天。你那老同僚携家带口要到京了。不知道今年吏部给那一根筋的木头贬到哪里去?”
杭老爷轻抿了一口浓茶不急不缓道:“不会,哪有贬人还召回京的。再说窦家儿子跟玉淑还有婚约,这次来,正好两个孩子熟悉熟悉,培养培养感情。
对了要是苏旭前来拜年,到底多帮衬点,他一个苦出身在京求学不容易。告诉于管家,今年乡下收上来的租子年货不必换成银两了,让白家暂且打理收着。”
杭夫人不太乐意道:“咱家东西让一个外人打理。”
“老白是我同乡,他做事你放心,再说恩师明年就告老还乡,他的空缺……算了八字还没一撇不好说。如今新帝上任,锦衣卫到处巡检,还是别太张扬的好。”
杭夫人又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得了别抱怨了,咱们一把老骨头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好在咱们儿子出息。”一提到儿子,杭夫人脸上就忍不住笑意。
杭家在京城也是个官宦人家,祖上就是江南地方的县尉县长,杭老爷二十四岁中进士入京,从七品的太子中舍人一直干到正五品的翰林大学士,沉浮官场多年。
“爹爹,娘亲。”八岁的杭二小姐捧着捏成的雪人跑了进来。
见爹娘不理自己,便搬了个小板凳躺着,睡得东倒西歪。
一旁林妈道:“小姐,您也不小了,坐该有个坐相。”
杭玉淑懒得听这些人教育自己,在屋里上蹿下跳,一会儿摆弄书案上的花瓶,一会儿又把桌上的账本乱翻。
杭老爷看着没规矩的女儿,气得猛拍了一下桌子,这可把杭玉淑吓了一跳,她大喊道:“爹,你干嘛,吓死人了。”
“你…你给我回屋去。”杭老爷一教训她,胸中有气,又不能发泄,只能像个结巴一样。
杭玉淑最讨厌这个老头子管教自己。
“爹,你脸怎么这么红,我来帮你消消热。”说完就把她手里的雪人朝她老爹脸上扔过去。干完就跑了。
“作孽啊!生了你这么个孽障!早晚有一天会干出丢尽脸面的事情,给我蒙羞!”他站起来猛拍桌子道。他虽又拍桌又怒喊,但也没上去追。
杭夫人站起来道:“爷,看在死去的大姐份上,就算了,再说咱生这个,不就是替大姐赎罪吗?”
“都是被你们惯坏的!”说完便甩袖而去。
原来这杭玉淑是家里的老来女,生下她时杭夫人已经四十有二的年纪。
早在二十年前,杭夫人就生下一对龙凤胎,夫妻二人都是书香门第出生,对两个人孩子教导极其严苛。在他们教育下,儿子杭元修倒是成材,性格开朗大方,做事爽利。二十三岁便位列?二甲第九名?进士。
可惜女儿杭玉霂,与哥哥性格相反。骨子里本就敏感柔弱,性格内向再加上身子骨不好,哪里受得了父母那严厉的教育。本就抑郁在身的她,出嫁后又不喜父母择的夫婿,离了父母,便终于鼓起勇气,留下遗书一封,了结性命。
这事成了夫妻两个人的心结,生下杭玉淑,完全是出于内心的愧疚悔恨,对于这个女儿,他们溺爱无度。
次年正月江南富商白老爷带着自己儿子上京。白青墨第一次见到他的阿姐时,杭玉淑跟着隔壁府的少爷窦玄,两个人在冰天雪地里互相踢毽子玩得正开心。
十年后的腊月,院子里的腊梅开得正盛,雪也落得正盛,杭老爷那毫不留情的巴掌也终于甩到了杭玉淑的脸上。
杭玉淑笔直地跪在台阶上,不过眨眼的功夫,鹅黄色的斗篷上已经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雪,这个巴掌一下子把她打倒在地,额头磕在冰凉的石阶上,瞬间泛出一块青紫。
杭玉淑倒吸一口凉气,调整姿势,继续跪好,然后满是担忧道:“行了爹,您别生气了,您过完年就要去坐内阁首辅的位子,要是就这么被气死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您沉不住高兴死了。”
一旁的丫鬟们听到小姐这番话,都内心求这姑奶奶别说话了。
“我已经叫林妈弄好打胎药了,赶紧给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