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警这个词一冒出来,陈晨全身一震,突然之间心里也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我的判断是,汪海之前只是怀疑庄敏有谋害程雨的嫌疑,直到回到老家见到了带钱回家的庄敏后,才确定了这一事实。因为回老家之前,在警队确认过不会立案,所以汪海以为问题不大,但还是警觉地让庄敏暂时先避避风头。在庄敏母亲坟头磕头,应该只是帮已经跑路的庄敏代为祭拜而已。当时他肯定没有想过借用遗体这条路。”
“只不过后来当场被我们撞见,又立刻提到了钱的问题,之后还问了他火灾后程雨和庄敏之间关系的变化,他才警觉地意识到我们开始正式地怀疑庄敏。所以他非常聪明地临时编了一个程雨帮庄敏顶罪的假秘密,目的就是为了破掉庄敏因恨生仇杀掉程雨的动机。”
“这么说,陈晨之前的分析思路还是正确的咯?”何胖看了看陈晨。
“是的,之前分析的动机依然适用。而且从这点来看,和汪海真正有恋情关系的根本就不是程雨,而是庄敏,否则那晚和他见面的就应该是程雨了。这样来说的话,庄敏和汪海两人的动机也就不矛盾了。”沈彦飞回道。
“你的意思是说,正是因为我不停的怀疑和追问,才让汪海最终决定盗用庄敏母亲的遗体,然后以自己为饵来帮庄敏顶罪的?”陈晨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刚刚心中生起的不好预感也渐渐的越发清晰。
“编出假秘密来试图破掉我们对庄敏动机的怀疑,应该只是他临时的随机应变。但是他肯定知道,单凭他一面之词,而且还是无法验证的什么两人间的秘密,我们肯定是不会信服的。所以在我们离开后,他才不得不做出更加残忍的打算。这种决定的确不是一般人能下决心做出的,但是,他却还是做了。”沈彦飞话语中透露出一丝遗憾,但是他并没有注意到陈晨刚刚的问话中主语用到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这样一说就全明白了。现在我们是不是要立刻回去重审汪海?至少庄敏的去向是要问清楚的。”何胖兴奋地说道。
“现在还只是猜测,证据链必须先完全验实。”沈彦飞摇了摇头,“而且既然汪海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没有明确的证据摆在他面前,他根本不可能招供,更何况问出庄敏的下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下去看看技术科的人到了没有,验证庄敏母亲遗体还有追查庄敏下落的事情,我电话先安排上。”
何胖立刻领命下楼,沈彦飞也开始打起了电话。石库镇肯定是没办法再亲自去一趟的,验证庄敏母亲遗体的事情自然得请当地公安部门进行协助。
而陈晨则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脑中回荡的全是昨天自己被绑,汪海举着铁锤纠结失常的景象。
很显然,昨天汪海苦苦纠缠的并不是要不要落下铁锤杀掉自己。换言之,自己冒失地上门撞破他的焚尸现场,如果单从目的而言,反而刚好正中了他的下怀。
但是当场撞破肯定不是他心中最优的结果。按照当时的情况,警方就算怀疑庄敏,也未必拿得出合理的证据。他借用庄母的遗体,应该只是为了做最坏的打算。如果一直追查无果,汪海自然会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而自己的出现却直接把他推到了最后的绝路。
汪海当时对着自己怒吼的无非是控诉自己为什么要苦苦相逼,逼得他不得不丢掉一切才能达到目的。他还不到三十岁,他还有艺术梦想,他当时的心里肯定有不舍和留恋,任何人都不可能淡然一笑地接受这个会毁掉自己一生的结局。但是就像沈彦飞说的一样,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舍弃自己。
挂掉电话,沈彦飞这才发现陈晨的反常。
“怎么了?”沈彦飞走到陈晨面前,陈晨两个眼眶已经有些泛红。
陈晨还未开口,两眼就开始滚出了泪珠。
“这怎么还哭上了呢?”沈彦飞想要找纸巾,可是两兜却是空空如也。
任凭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陈晨抬起头哽咽地问道:“如果没有今天的发现,最终按照昨天的结果结案。我是不是也算是杀人凶手?”
人鱼之殇35
看守所的走道里有些阴冷,呼进鼻腔里的空气仿佛带着一丝微微黏稠的潮感,就连透过铁栏窗户落在地面上的条状光带,也似乎只有光亮而没有温度。
不论是问讯还是因为其它杂务,每个月沈彦飞都会来这里好几回,但是此时他的心情却与之前完全不同。让他有些压抑的原因,不仅仅是2天之内转折多次的案情,更重要的则是昨天陈晨在表演后台有些悲观的那句反问。
从警十多年,说实话,他还从没想过警察这个职业会和杀人凶手划上等号,但是就像陈晨所说,如果所有的结论都嘎然而止地停在了那捧被气窑烧烬的骨灰中,汪海又因为多罪并罚被判了死刑的话,自己和亲手结束了一个无辜的生命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样差点成真的结局,哪怕是沈彦飞,每每深想都有些后怕,更何况是从警还不到两年的陈晨了。所以经过再三考量,今天对汪海的问讯,他最终还是没有通知陈晨。
突然间,一声冷冰冰的铁门关合声,从身后刺耳的传来,吱呀的响声立刻盖住了沈彦飞和何胖沉重的脚步。
两人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却看见陈晨将一个蓝色的文件夹抱在胸前,然后小步地跑了过来。
“对不起,我迟到了。”对于沈彦飞没有通知的事情,陈晨闭口不提。
沈彦飞担心地皱起了眉头,不过看着陈晨哀求的目光,他也只能是点了点头。
三人进了问讯室,何胖很自然地将辅位让给了陈晨,然后坐到了最边上。2分钟后,汪海被狱警带了进来,然后坐进了审讯椅。
涂着白漆的铁栏杆,将四人面对面的隔开,犯人区三面的墙上大面积地贴着隔音降噪的白色软包,而这也衬的汪海此刻的脸色更显惨白。
“这两天的食宿还习惯吗?”在狱警关门离开后,沈彦飞盯着汪海开了口。
汪海外面套着看守所的蓝色马甲,里面还穿着被捕时的羽绒服。听了沈彦飞温和但却反常的开场白后,立刻有些诧异地抬起了头。
“这里是看守所,以后到了监狱,环境只会更差。”沈彦飞顿了顿,然后才继续问道:“你真的准备好下半辈子就这么渡过吗?”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如果早知如此”汪海脸上一阵惨笑,“或许,我当时会更加理智一些吧。”
“今天是对你的最后一次问讯,如果还有没交代的实情,希望你能够抓住机会。”
“该交代的前天在现场都交待了,自白书今天早上我也呈交了。”汪海耷拉着脑袋,双臂有气无力地撑在审讯椅的前板上。
“我们在你车后备箱发现了浙中丘陵地貌特有的更新世红土,你可以解释一下来源吗?”沈彦飞有规律地用笔头敲打着审讯桌,眼神却注视着汪海脸部表情的变化。
“红土吗?”汪海眼角的肌肉不自觉地紧了紧,“应该是山石顺带的吧?前天从老家回来的时候,我带了几块山石当雕刻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