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科时期的我那么内向,会因模拟考研面试说不出话来而崩溃大哭,甚至在拟录取以后联系导师都提前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个人简历更是改了十几遍,哪怕要联系的是自己认识的本校老师。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二十几岁是这样的,是这样有学业、有工作、有存款的二十几岁。
曾经如烈火烧原般席卷过生命的风暴留在我身上的印迹早已淡去了,它变成一个坐标,分割着我的过去和现在,是永久地驻扎在我的记忆里的锚点。
那年夏天,我揣着邮箱里的某校入营通知,拎着行李箱,从青岛坐高铁去北京。
列车途径河北,窗外掠过一大片坦荡如砥的平原绿地,多像我梦里幻想过的广阔前途啊。
我心里也曾升起过微妙的期待,或许,我能拿到名额,顺利推免,或许,我能结束考研,自此高枕无虞。
我曾天真地以为,幸运之神即将眷顾我的付出,赏识我的努力。
但我还是失望了。
命运用痛苦嘉奖我的失败,它不允许我侥幸,也不允许我成功,它永远让我差一点点。
我恨这一点。
我总是处于一种悬而未决的状态里,转专业,失败;专业分流,失败;保研,失败;失败失败失败,我总是失败。
我很难形容这种水磨豆腐一样的煎熬,我当然很痛苦,痛苦到曾想过重生,但是我不敢,我不敢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软弱的人,我爸是农场主,我阿姨是狼,他们一起把我逼得像绵羊。
这种常年对我的挖苦、打压,并没有把我磨练成一个抗压能力极强的人,反而导致,生活只要有一点困难,我就受不了了。
坦白来讲,我承认我在大学是个一般上进的人,不然实在没有办法解释,我在这样一个保研率相当高的名校,却没有拿到推免资格,我是承认这一点的。
我爸说我没有斗志,说我不努力。我只能跟他讲,我努力过了。这样的解释很苍白,但我并不知道该如何恰当表述我的感受。
苦学十几年,来到这所学校,如命运挂在我脖子上一块奖牌,告诉我:你胜利了。但下了领奖台以后,我该何去何从呢?不知道。
我长到这么大,除了学习,我其他什么都不会。我没有爱好,没有娱乐,也没有心气。我也只好按部就班地去上大学,我从不缺课,临近期末我也疯狂泡图书馆,其他各种活动或者实习我也有去参加,但我却从中体会不到成就感,我不感到快乐。
大二最轻松的时候,我也是背着一个双肩包,板着脸,每天晚上面无表情地从图书馆出来,我瘦高的身体薄如一片影子,轻如一只幽灵般游荡在校园里。
保研失败这件事,像一只最后落地的靴子,当它的发生,原来是这样的痛苦。
我虽然经常给蒋峪讲情话,说我的生活是遇见他以后变好的,其实我知道不是,我的生活是在我开始认识和正视我自己以后,才开始变好的。
可以因为蒋峪,但不是为了蒋峪,他是命运给予我的一个甜蜜礼物。而礼物之所以是惊喜,因为那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可这一切出现得又那么恰当好处,我的世界很小,我也只需要这么一点点的甜。
其实我读研的大部分时间也是痛苦的,也是不快乐的,读研的唯一作用可能就是告诉我自己不要读研,但我仍将这一时期视作新生命的开始,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自己选择的,都是我自己负责和兜底的。
在我投第一段中厂实习的时候,我硬着头皮在简历上说自己精通掌握sql,然后每天晚上抱着电脑敲键盘和刷题,那段疯狂熬夜的日子还是很辛苦的,但我的生活却不再虚浮,而是充满了生活的定点,因为它是现实的,是落地的。
我的家庭,我的过去,它们曾如我想象中的房间里的大象,带给我的恐惧也过于庞大,但当我凭借个人努力打开那盏人生的灯,戳破那个不存在的影子,原来什么都没有。
我以玩笑的口吻向蒋峪讲述过我曾经的连环失败,我以为蒋峪要安慰我,或者讲什么情话给我听,但没想到蒋峪说的却是:“宝贝,那说明你一直在尝试,一直没有放弃挑战自己啊。”
这句话差点让我掉下眼泪来,因为这真是一个好棒、好自信的思考角度。
我曾经一直觉得我的原生家庭是一本烂账,算来算去,好像只吃亏了我一个人。
只要用心想想就能发现,其实我早具备摆脱自怜境地的能力,并且跳出原生家庭的怪圈了,一如我身上这套精致的衣装,我早就有武装自己人生的本事了。
自信,勇敢,上进,我正以最大的努力经营着我的新生命,享受着自由掌握人生的从容和淡定。
走出原生家庭的风雨,我长大了,尽管它付出了很多的痛苦和眼泪,但我活了下来。
我正站在我曾经幻想过的未来里,我永远爱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