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爸爸说这种话的时候,我心头闪过一丝莫名的嘲讽,跟我说这个干嘛呢?早干嘛去了。
况且,要我怎么共情,我不也没妈吗?
我爸是爷爷奶奶唯一的孩子,70年代的胶东地区独生子,从小就被父母当眼珠子一样看大的。虽然我爷爷奶奶只活了七十来岁,但也实打实地陪了我爸五十年。
可我爸为了自己,让我的前半生变成了一个玩笑。于我而言,亲情是一块沉重的墓碑,压倒在身上,我只有窒息般的举手投降。
其实我爸什么都知道,这些年,我在等待什么,又在痛苦什么,他什么都明白的,他只是遗弃了我,又漠视了我,从我还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开始。
但我早已还清我的债,接下来,我要去过我自己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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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完婚礼的第二个星期,蒋峪暂时放假了,他也从学校宿舍搬回家里。
博士学位,只有听上去是光鲜的,真正去读,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明年要解决毕业和就业两大问题的蒋峪,肉眼可见地憔悴起来。
某天,我看着他打开电脑,点鼠标,敲键盘,删删减减,一个上午过去,蒋峪产出了0个字。
到这,我还没觉得蒋峪怎样,因为他任何时候看上去都一副情绪稳定的样子。
直到傍晚,蒋峪接我下班。
他骑着一辆崭新的电动车,载着两条干净的狗等在树荫下,要不是他人在那里,我还以为这是别人家的车和狗。
我的小绿电动车,已经服役了五年多,再怎么爱惜也难免出现老化和变色的情况,蒋峪不嫌麻烦,他骑回父母家,拿着抹布和水管,里里外外擦了干净。
洗完车以后衣服也湿了,他又把家里的两条狗抓来,不顾狗狗的意愿,强行洗了个澡。
蒋峪干了一下午的体力活,擦了车,洗了狗,他什么都愿意做,除了科研。
我问蒋峪今日进度如何,蒋峪立刻说今天不和我讨论敏感话题。
哈哈哈,感觉有人马上要疯了。
我终于知道,我之前认为的蒋峪的情绪稳定,其实是一种活人微死感,就算有人现在告诉他电脑要爆炸了,可能蒋峪也只会淡淡地说:好的,我知道了。
我甜蜜蜜地安慰蒋峪说:“没关系,你怎样都迷人”,他勉强扯出了一个笑,说谢谢我。
谁还没个痛苦时候呢?
在我读研最难受的时候,我骑着电动车从宿舍去办公室,我经常想如果这条路能无限延长就好了,我宁愿骑一辈子电动车,也不愿踏进那个地方半步。
别说谈恋爱见人了,我连自己都想从世界上原地消失,就当没有我这个人。
年上恋人的好处是,你正在经历的,他已经经历过,你所有的痛苦他都理解,沉默他也都明白。
因为写论文焦虑到吃不下饭,我把蒋峪给我买的慕斯蛋糕戳得不像样子,然后受刑一样一口口吃掉,那一小块甜品已经是我一天当中最有食欲的时候了。
蒋峪陪我一言不发,他总是说,“不要着急”,一遍遍鼓励我,直到我有耐心,从吃一块完整的芒果抹茶慕斯开始。
所以,当蒋峪开始焦虑,哪怕他隐藏地很好,我也会反复对他说:“你很好,你很棒,你一定能解决所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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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们在酒店房间里一起吃饭。
蒋峪下午在他老妈的指导下,炖了白萝卜大骨汤,掀开保温桶的盖,满屋都缭绕着浓郁的鲜香之气。
自从蒋峪开始放假,我的晚饭质量直线上升,每天都能吃到健康像样的正常饭。
看得出来,蒋峪这段时间压力不小,当人长期处于焦虑状态的时候,确实需要去做一些能够立刻得到正向反馈的事情,以挽救心理健康,比如打扫卫生,比如给自己和女朋友做饭。
我短租的酒店位置距离蒋峪家和单位都很近,蒋峪放假以后,每天早上都贤惠地带着早饭过来找我,我出门上班以后,他便打开电脑自己工作。
我从公司回来,他已经提前准备好了饭菜还有舒适的床等我。
很难形容这种平静生活给心灵带来的微妙安抚之意,因为工作总有不顺心的地方,但是没关系,还可以回“家”,回到我租住的地方。
哪怕这只是一个临时住所,但我总知道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可以暂时遮风避雨的,只属于我的。
我终于也长到一个,能够自给自足安全感的年龄了,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我在心底按捺着对秋天的金黄期待,我相信生活会越来越好的,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