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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年关祥瑞笼边塞西陲密信惊人心（第1页）

腊月二十三，小年。北地的寒风似乎也识趣地收敛了几分酷烈，阳光虽然依旧清淡，却多少带来了一丝暖意。北安道上下，开始不可抑制地弥漫起一年一度年节将至的独特气氛。尽管经历了战乱、流离和重建的艰辛，物资依旧算不上丰裕，但那份劫后余生的安稳感，以及对未来渐渐燃起的希望之火，足以让最朴实的百姓生出庆祝的心情，用最朴素的方式迎接新春的到来。

临川城内，家家户户洒扫庭除，擦拭窗棂，将积攒了一年的尘垢晦气清扫出门。手巧的妇人剪出红艳艳的窗花，贴在擦拭明亮的窗户上，图案多是寓意吉祥的鱼跃龙门、喜鹊登梅、五谷丰登。街市上比往日更加热闹了几分，人们拿出积攒的铜板，购置着必不可少的年货——一小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几条冻得硬邦邦的河鱼、一小袋的粟米、以及写春联用的红纸和墨块。空气中飘荡着熬煮肉羹、蒸发面食的香气，混合着冷冽的空气，构成一种独属于年关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安王府也并未置身事外。萧绝下令从府库盈余中拨出一笔专款，给北安道各级官吏、军中将士以及格物院的工匠学徒们，皆发放了额外的饷银和一份实实在在的年礼——或是几斤米粮，或是一刀肉，东西不多，却是一份沉甸甸的认可与犒赏，引得各处一片欢腾感激之声。

安民屯里，过年的气息更为浓郁。许多新落户的人家，这是他们在这片新土地上度过的第一个新年，意义非凡。茅草屋顶上炊烟袅袅，炖肉的香气从各家各户飘散出来，引得孩子们围着锅台打转。他们穿着母亲用新布浆洗缝补过的棉袄，虽然旧却干净，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在屯子里的空地上追逐嬉闹，偶尔有零星的、舍不得一次放完的小鞭炮被点燃，“啪”的一声脆响，便能引来一阵欢快的惊呼和笑声。学堂放了年假，那位被临时征召来教书的老童生顿时成了屯里的香饽饽，被几户略有余裕的人家争相请去，红纸铺开，研墨挥毫，书写着对来年最美好的祈愿。

苏婉放心不下，特意在节前抽空去屯里细细转了一圈，亲自查看过冬的柴炭、粮食储备是否充足，询问可有困难人家。所见之处，虽屋舍简陋，却大多收拾得整洁，人们脸上虽带着劳作的风霜，眉宇间却多是平和与对未来充满期盼的笑意。看到这一切，她心中那根始终紧绷的弦稍稍放松，一股巨大的欣慰感油然而生，所有付出的艰辛与承受的压力，似乎在这一刻都有了回报。

安王府内也简单装饰了一番，褪去了往日过于肃穆的气氛。廊檐下挂起了一排崭新的红灯笼，虽无京城王府那般奢华，却在白雪映衬下显得格外喜庆温暖。书房内，萧绝难得偷得半日清闲，然而案头依旧堆积着不少需要他亲自批阅的文书。年关节下，诸多事务需做年终汇总与来年规划。

苏婉端着一碗刚熬好、还冒着丝丝热气的杏仁茶轻轻走进来，将白瓷碗盏小心地放在书案一角，以免打扰到他。

“殿下歇会儿吧，眼看就过年了，这些公文也不急在这一时。”她声音轻柔，带着关切。

萧绝从一堆粮册中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胀发涩的眉心，接过那碗温度恰到好处的杏仁茶，一股甜润的香气沁入心脾：“是啊，要过年了。”他啜饮一口温热的茶汤，目光转向窗外，院子里几个亲卫家的小孩子正在雪地里堆着歪歪扭扭的雪人，嬉笑声隐约传来。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今年，动荡波折，总算…能让大家过个稍微安稳些的年了。”这份安宁，来之不易。

然而，这份短暂而珍贵的宁静，并未能持续太久。当夜深人静，府内庆祝小年的喧嚣渐渐散去，只剩下寒风吹过屋檐发出的呜咽声时，老秦那如同融入阴影般的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外。他并非独自一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那是一名浑身裹满风尘、脸颊被冻得开裂、嘴唇干涸起皮的信使。此人显然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苦跋涉，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透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

信使是从极西之地星夜兼程赶回的。他穿越了茫茫无际、风沙蔽日的戈壁荒原，翻越了寒风彻骨、冰雪覆盖的险峻雪山，一路躲过了不知多少马匪流寇和可能的盘查，几乎是用性命将一封密信送到了北安道的心脏。

信是阿默发出的。采用了蛛网内部最高等级的加密方式，内容经过多重复杂的密码转换，即便信使被捕，信件落入敌手，短时间内也绝难破译。老秦亲自接手，在密室中耗费了半个时辰，才将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符号还原成惊心动魄的文字。

破译后的信息被呈到萧绝面前，烛光下，那寥寥数行字，却让萧绝的瞳孔骤然收缩，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冰冷！

“…‘影先生’踪迹再次浮现于河西，确认与西域最大商会‘黑火商会’首领往来密切，数次密谈…黑火商会疑似掌握某种性能不稳定、但足以用于爆破的劣质火药配方，近期正通过多方渠道，在西域及凉州等地大量秘密采购硝石、硫磺，数量异常庞大…其商会麾下护卫队装备之精良，远超寻常商队护卫，训练有素，作风悍勇，疑似重金雇佣之西域悍匪或逃亡军卒…综合判断，‘影先生’似有意借助黑火商会之财力、人力及西域通道，绕开朝廷监控体系，从西面对北安道进行渗透、袭扰甚至大规模破坏…另，前期探查之‘天机观’遗迹，其部分机关符号与西域一古老神秘教派‘拜火教’祭祀器物上的纹饰高度相似，疑有隐秘关联…最新线索指向凉州城内‘永兴’当铺…属下恐打草惊蛇，将谨慎接触，并继续向西追查黑火商会硝石来源…西线局势复杂，危机暗藏…”

西域！黑火商会！拜火教！古老教派！大量的硝石硫磺！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敲在萧绝的心头！信息量巨大且惊人！“影先生”的触角竟然伸得如此之远，其能量和谋划远超预期！他不仅勾结朝廷内部的赵德全等权宦，竟然还将手伸向了西域，试图引入外部势力，利用商会作为掩护，筹集进行破坏所需的物资和武力！而那所谓的“劣质火药”——萧绝深知，即便性能再不稳定，其破坏力也绝非刀剑可比，一旦被大量制造并用于阴谋破坏，或是武装起一支亡命之徒组成的军队，后果不堪设想！

“凉州…”萧绝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敲击着坚硬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凉州，那是大夏王朝西陲最重要的军事重镇和贸易枢纽，是通往西域诸国的门户，民族成分复杂，各方势力鱼龙混杂，朝廷的控制力相较于内地要薄弱许多。若那里己经被“影先生”和黑火商会渗透成了筛子，甚至可能与当地官员有所勾结…

“立刻传信给阿默！”萧绝猛地抬头，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凉州情况不明，敌暗我明，凶险异常！命令他，一切行动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没有十足把握，绝不轻易接触目标！必要时，可放弃一切任务，立刻撤回北安道！”阿默是他投入巨大心血培养、埋在外面世界最深、最锐利的一双眼睛，是他感知外界威胁的不可或缺的触角，绝不容有任何折损！

“另外，”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思考应对之策，“启动我们在河西走廊一带所有处于静默状态的蛛网节点！提高警戒等级，动用一切可动用的资源，重点监控所有往来于西域与内地之间的商队，特别是那些规模庞大、护卫众多、且运输货物中有硝石、硫磺、木炭、乃至大型铁器、皮革等可能用于军械物资的队伍！记录其规模、路线、首领信息、交接对象！还有凉州官场、驻军将领的动向，任何异常的人事变动、宴请聚会、乃至家眷的异常举动，事无巨细，只要觉得可疑，立刻报来！”

京城的压力因王焕的到来而稍缓，西面的阴云却又以一种更凶猛、更诡异的姿态悄然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萧绝起身，走到悬挂于墙上的那幅巨大的大夏疆域舆图前，目光越过代表北安道的区域，投向了那一片广袤、陌生且充满了未知危险的西部疆域。敌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布局深远，显然并未因云州赵元吉的倒台和孙德海的失败而收手，反而将战线拉得更长，更加隐蔽和凶险。

王焕的巡查己近尾声，不日即将返京。这位兵部侍郎的态度虽有缓和，但其立场依旧需要谨慎判断。该如何巧妙地利用这次机会，通过王焕之口，给朝廷提个醒，至少让龙椅上的父皇和兵部那些大佬们对西面可能出现的乱子有所警惕，提前做些准备，而又不至于暴露阿默和蛛网这支他苦心经营的力量？

年关的喜庆气氛依旧笼罩着临川城，孩童的笑声和零星的鞭炮声不时传来。但萧绝肩头的担子，却在窗外渐起的寒风中，似乎又无声地沉重了数分。西望凉州，目光所及，仿佛己见烽烟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