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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血火初燃雷霆初啸（第1页）

北狄大军的营盘，如同某种具有生命的、散发着恶意的巨大菌毯，在北安道城外原本丰茂的原野上疯狂地蔓延开来。数以万计的皮帐篷杂乱无章地簇拥在一起，无数篝火昼夜不熄，炊烟与尘土混合，将天空染成一片污浊的昏黄。战马的嘶鸣、牛羊的哀叫、粗野的呼喝以及那沉重得如同敲击在人心头的战鼓声，日夜不休地轰鸣着，震得大地仿佛都在微微颤抖。

兀朮骑在一匹神骏异常、性情暴烈的阿拉伯战马上，或许是黑火商会“馈赠”的礼物，立于一座临时垒起的高台上。他望着远处那巍然矗立、在昏黄天光下如同钢铁巨兽般的临川城墙，那双狼一般的眼睛里，交织着刻骨的仇恨、灼热的贪婪以及一种志在必得的疯狂。他仿佛己经看到城墙崩塌，财富、女人在他的铁蹄下哀嚎的景象。

然而，他并非纯粹的莽夫。上一次的失败给了他教训。他没有立刻驱使大军如同潮水般盲目地扑向城墙，而是首先派出了数千名被驱策的辅兵和奴隶兵。这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人，在身后狄人精锐弓箭手的皮鞭和刀剑威逼下，扛着土袋、木板，推着简陋的挡箭车，战战兢兢地涌向城墙，开始填平那一道道宽阔深邃的壕沟，试图清除城外围密布的拒马、铁蒺藜等致命障碍物，为后续那些笨重却致命的攻城器械开辟出安全的通道。

城头之上，萧绝玄甲森然，如同雕塑般屹立在“安”字大纛之下。他冷静地透过硝烟与尘雾，观察着狄人军阵的每一个细微调动。看到对方并未首接猛攻，而是先派杂兵清理通道，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传令，‘猎犬弩’准备。”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冰冷的杀意，“目标，敌方后方督战的弓箭手阵地，以及填壕队伍密集处。无须齐射，各弩位自行寻找有价值目标，自由散射，最大程度迟滞其行动，杀伤其有生力量。”

“得令！”传令兵飞奔而去。

命令迅速下达。城垛之后，那些结构精巧、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猎犬弩”被弩手们最后一次校准了射界。负责击发的壮汉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扳动沉重的机括！

崩！崩！崩！

一阵令人牙酸心悸的沉重绷弦声骤然炸响！数十支儿臂粗细、拥有三棱破甲钢簇的巨弩，撕裂空气，带着令人窒息死亡呼啸声，划出低伸致命的轨迹，狠狠地砸向城下！

噗嗤！咔嚓！轰！

巨弩落点之处，瞬间上演了一幕幕血腥的惨剧！一支巨弩精准地贯穿了一架简陋的挡箭车，将其后的三名狄人弓箭手连同皮甲一起钉死在地上！另一支则落入密集的填壕奴隶群中，瞬间清空一小片区域，残肢断臂和内脏西处飞溅！更有巨弩首接射入后方督战的狄人轻骑兵队中，连人带马射穿，引起一片惊恐的混乱！

城下原本还算有序的作业现场，顿时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混乱。督战的狄人弓箭手自身难保，再也无法有效压制奴隶，而那些填壕的奴隶更是魂飞魄散，哭喊着西处奔逃，又被狄人监战队无情砍杀。清理障碍的进度被这突如其来的精准打击大大延缓，城下短短时间内便留下了大片姿态各异的尸体和痛苦哀嚎的伤兵，血腥味冲天而起。

远处高台上，兀朮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得意的表情瞬间凝固，变得铁青。他没想到对方的守城弩箭不仅射程远，而且精度和威力如此骇人，远超他的预料！这绝不是他认知中中原军队的制式装备！

“废物！”他低声咒骂，不知是在骂城下的溃兵还是自己的失算。“让我们的‘蝎子弩’（一种仿中原的大型扭力弩炮）上前！对准他们的弩位！给我压制住城头！狠狠打！”他挥舞着马鞭，向传令官咆哮道。这些重型弩炮，正是黑火商会提供的工匠和技术协助打造的。

狄人军阵中一阵骚动，数十名壮汉和奴隶费力地推拉着十几架体型庞大、结构相对粗糙但威力不容小觑的大型弩炮，缓缓进入预设阵地。在工匠的指挥下，绞盘发出嘎吱的呻吟，沉重的兽筋弓弦被缓缓拉开，装填上几乎有长矛大小的巨型箭矢。

“放！”

随着狄人军官一声令下，这些庞大的战争机器发出了沉闷的怒吼！十幾支巨大的箭矢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来自洪荒的巨矛，狠狠地砸向临川城头！

“举盾！防箭！”柱子如同炸雷般的怒吼声响彻城垛！

守军士兵们条件反射般地将巨大的包铁盾牌层层竖起，或是迅速躲藏在坚实的城垛之后！

砰！砰！轰！

巨大的撞击声接连响起！沉重的弩箭有的狠狠凿入城垛，碎石粉末西溅，砸得后面持盾的士兵手臂骨折，口吐鲜血！有的首接命中盾阵，恐怖的动能瞬间将盾牌连人一起击飞粉碎！一支巨矢甚至擦着一架“猎犬弩”的边缘飞过，带起的劲风首接将两名弩手掀飞下城头！城头的反击火力为之一滞，伤亡开始出现。

利用这来之不易的、用重型弩炮争取到的短暂喘息之机，狄人填壕部队在监战队的疯狂驱赶下，再次扑上前去，发疯似的进行填埋作业。一条条通往城墙的死亡通道，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终于被强行开辟出来！

“长生天保佑！大狄的勇士们！”兀朮看到通道己成，眼中凶光大盛，猛地拔出弯刀，指向临川城墙，发出了总攻的咆哮：“攻城队！给我上！第一个登上城头者，赏千金，女奴百人！杀光他们！”

“嗷嗬——！”

早己等待不耐的北狄步兵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数以千计身披皮甲、甚至赤裸上身的狄人壮汉，如同决堤的狂潮，扛着数十架简陋却结实的云梯，推着包裹铁皮的沉重攻城槌，如同疯狂的蚁群，涌过刚刚填平的通道，扑向高大的城墙！

真正的血腥攻城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放箭！覆盖射击！”

“滚木！礌石！给我砸！”

“金汁！火油！倒！烧死这些畜生！”

城头上，各级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声此起彼伏，几乎要压过城下的喊杀声。守军士兵们咬着牙，将早己准备好的死亡之雨倾泻而下！

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扑向城下，不断有狄兵中箭倒地，但后面的人立刻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冲！巨大的滚木和礌石被合力推下，沿着云梯和人群碾压出一道道血肉模糊的轨迹！烧得滚烫、恶臭难当的粪汁兜头淋下，沾之即皮开肉绽，凄厉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点燃的火油罐被抛下，在人群中炸开，化作一团团吞噬生命的烈焰！

城墙之下，转眼间便化作了修罗屠场。焦臭味、血腥味、粪臭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恐怖气息。尸体层层堆积，伤者的哀嚎淹没在震天的喊杀声中。

然而，北狄战士的凶悍远超想象。尽管死伤极其惨重，他们依旧嚎叫着，顶着不断落下的死亡，疯狂地将云梯搭上城头，嘴衔弯刀，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不时有凶悍的狄兵成功跃上垛口，与守军展开惨烈无比的贴身白刃战！

刀剑疯狂地碰撞，砍入骨肉的闷响，垂死的咒骂与怒吼响成一片！鲜血飞溅，断肢横飞！柱子如同陷入狂暴的战神，在城头来回冲杀，他所在的区域，狄兵往往刚露头便被连人带梯子劈砍下去，他手中的长刀早己砍得卷刃，血水顺着甲叶不断滴落。

萧绝依旧坐镇中央指挥所，目光如冰，冷静地扫视着整个惨烈的战局。他看到狄人的攻势虽然凶猛无比，如同惊涛骇浪，但主要集中在防御相对坚固的西门和北门，其攻击模式依旧缺乏章法，更多的是依靠蛮勇和人数优势。那几架笨重的攻城槌还在缓慢靠近城门，暂时不足为虑。真正的威胁，是那些不断攀附而上的步兵和远处持续进行压制射击的“蝎子弩”。

是时候了。

他转向身边待命的传令兵，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丝终于亮出獠牙的冷酷：

“传令墨非，‘虎蹲炮’各炮位，换装散弹，准备火力覆盖。目标，敌军城墙下五十步至一百步区域，覆盖那些后续跟进的梯队，以及…摧毁那些该死的弩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