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冰裂了!救命!”
“快跑啊!退回去!”
“别推!啊——!”
前军瞬间陷入修罗地狱!最前方的几十名刑徒脚下的冰层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轰然塌陷!冰冷刺骨、浑浊湍急的河水如同无数只来自地狱的魔爪,瞬间将他们拽入黑暗!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只来得及发出一半,就被翻涌的浊浪无情吞噬。
后面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想要后退,却被更后面因恐惧而盲目涌上来的同袍死死堵住去路!踩踏、推搡、绝望的哭喊瞬间爆发!
“稳住!稳住!不许退!”蒙恬双眼赤红,拔出佩剑,带着亲卫队如同楔子般狠狠插入乱军之中。寒光闪过,几个因极度恐惧而推搡前方、导致更多人落水的士卒被当场劈倒!血花在冰冷的空气中绽放,瞬间冻结成猩红的冰晶。“结圆阵!举盾!给我挡住箭雨!”他声嘶力竭,声音在混乱中艰难地传递。
然而,赵军的攻击如同精准的毒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更多的火箭、甚至燃烧着的巨大石弹(用投石机抛射)呼啸着砸向秦军队伍的中部和后部!意图再明显不过——将整支大军切割、点燃、最终彻底埋葬在这片寒冷的炼狱之中!
轰!一块燃烧的石弹砸在王翦右侧不远处,冰面剧烈震动,瞬间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冰水混合着火焰冲天而起,吞噬了周围十几名士卒!焦糊味、血腥味、河水腥臭味混合着燃烧的鱼油恶臭,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令人作呕。
王翦的心,如同坠入万丈冰窟,沉到了深渊谷底。绝望,如同冰河底部的暗流,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冰河,成了赵军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火焰,是点燃这陷阱的引信!而他的三万大军,正在这冰与火交织的炼狱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溶解!
“将军!将军!”一名浑身湿透、脸上带着大片焦黑灼伤、甲胄歪斜的校尉连滚带爬地冲到王翦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前路己断!中军也被火弹截成几段!赵军弩箭太密太狠!撤吧!再不撤就全完了!”
撤?王翦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眼前这片人间地狱。三万大军,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蛾,在冰面上徒劳地挣扎。撤?在如此混乱、脆弱、处处是陷阱的冰面上组织撤退?那只会引发更大的、无法控制的踩踏和连锁崩溃!最终结局只有一个——全军覆没,尸沉黄河!
他的目光猛地抬起,越过混乱的冰河,死死钉在对岸那杆飘扬的、绣着赵国代郡标志的将旗上!一股混合着滔天怒火、决死意志的凶戾之气,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
“不能撤!”王翦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猛虎在咆哮,瞬间压过了冰面的碎裂声、火焰的燃烧声和士卒的哀嚎!那声音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令人胆寒的决绝!“撤就是死!死路一条!唯有向前!唯有杀过去!”
“蒙恬!”他猛地转向身旁年轻骁将,眼中燃烧着骇人的火焰。“传令!后队变前队,原地结阵,弓弩上弦,死守退路!前军、中军……”他停顿了一瞬,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迸出的冰渣,重重砸在蒙恬和所有能听到他声音的人心上:“给我用命填!”
“填?”蒙恬瞳孔猛缩,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用尸体填平冰窟!用活人当桥桩!”王翦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残酷的钢铁意志,“刑徒营全体听令!凡落水未死者,攀住冰缘,以身为柱!凡尚能立足者,就近扑向冰裂处,以肩顶,以身扛,以命抵住浮冰,为后续同袍铺路!敢有违令者——斩!临阵退缩者——斩!动摇军心者——斩!三斩之令,即刻行刑!亲卫队督战,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这命令,如同九幽之下吹来的阴风,瞬间冻结了所有刑徒的心。用同袍冰冷的尸骸?用自己尚存温热的血肉之躯?去铺就一条通往未知生死的血路?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但王翦的亲卫队己经如同出闸的猛虎,雪亮的环首刀在寒风中闪烁着死亡的寒光,他们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每一个可能转身的身影,刀尖向前,杀气弥漫。
在死亡的绝对威压下,在督战队的冰冷刀锋下,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恐惧。落水的士兵,在刺骨的冰水中挣扎着,爆发出最后的生命力,疯狂地用手扒住、用身体卡住冰窟边缘摇摇欲坠的浮冰。
一些站在相对稳固冰面上的刑徒,眼中含着血泪,看着前方被吞噬的同袍,听着身后督战队的怒吼,咬碎了牙齿,在什长、伍长同样嘶哑悲壮的号令声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猛地扑向那些不断扩大的死亡陷阱!
“踩着老子的背过去!快啊!”一个被河水冻得浑身青紫、嘴唇哆嗦的壮汉,半个身子浸泡在冰水里,用宽阔的后背死死抵住一块巨大的浮冰,对着身后惊恐的同僚嘶吼。
“这边!从老子身上踩!踩稳了!别他娘往下看!”另一个士兵跪在冰窟边缘,双手死死扣住冰缘,用肩膀和头颅硬生生扛起一块沉重的、带着尖锐棱角的冰块,他的脸因为剧痛和寒冷而扭曲变形。
一条由破碎的浮冰、冻僵的尸体、和活人血肉之躯共同构筑的、触目惊心的人间“桥梁”,在烈焰焚烧、浓烟弥漫、箭矢呼啸、冰水肆虐的炼狱中,被无数绝望和牺牲硬生生地搭建起来!每一步踏出,脚下都传来冰层碎裂的呻吟和人体骨骼不堪重负的闷响,伴随着的,是脚下“桥桩”痛苦的闷哼、牙齿咬碎的咯嘣声,甚至是生命最后时刻发出的、低沉压抑的呜咽。
王翦面无表情,手紧紧按住腰间断水剑冰冷的剑柄,如同行走在通往黄泉的道路上,踏上了这条由同袍生命铺就的血腥之路。他的战靴,踩在刚才那名跪地扛冰的士兵奋力支起的冰块上。
脚下的士兵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额头青筋暴起,却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维持着冰块的稳定。就在这瞬间,蒙恬突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呼:“将军!您看水下!”
【三:河底魅影】
王翦心头一凛,立刻停下脚步,顺着蒙恬因惊恐而颤抖的手指望去。就在他刚刚踩过的、那名士兵扛起的浮冰下方,浑浊翻滚的冰水中,一个巨大而扭曲的黑色阴影,如同蛰伏的远古水怪,正若隐若现!
那阴影轮廓怪异,绝非活物,也非自然形成的河底沉木。它似乎是被刚才剧烈的踩踏震动、冰层大面积崩裂以及大量人体落水的冲击,从河底厚厚的淤泥中翻搅了出来。此刻,它正随着暗流微微晃动,一部分被浮冰遮挡,一部分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气息。
“捞上来!”王翦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斩钉截铁。在这生死一线间出现的任何异常,都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唯一的生机!必须弄清楚!
“会水的!快!下去!”蒙恬立刻嘶声下令。队伍中立刻冲出两个精壮的刑徒,他们飞快地脱掉沉重的甲胄,只穿单衣,在同伴的帮助下,将绳索牢牢系在腰间。
“小心暗流!”王翦沉声叮嘱,目光锐利如电。
两人深吸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决然,猛地扎入那冰冷刺骨、浑浊不堪的河水之中。水面瞬间翻涌起剧烈的气泡。岸上和冰面上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那片翻腾的水域。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远处赵军弩箭的呼啸声、以及冰层下方暗流涌动的沉闷呜咽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突然,水面剧烈波动!一个刑徒猛地冒出头,脸色青紫,牙齿疯狂打颤,几乎说不出话,只是拼命指向水下。紧接着,另一个也浮了上来,大口喘息着:“好…好大的铁链!还有…铁锚!太沉了!卡…卡在淤泥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