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口了!中段决口了——!!!”一个声嘶力竭到变调的呼喊,如同鬼啸般刺破了风雨!
王翦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扭头望去。
中段,那原本在蒙恬亲自压阵下刚刚稳住一段堤防的方向,此刻出现了一幕令他血液几乎冻结的景象!
一道巨大的豁口,如同被天神的巨斧狠狠劈开,赫然出现在堤岸之上!浑浊的洪水,积蓄了许久的狂暴力量,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如同挣脱了锁链的洪荒巨兽,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从决口处倾泻而出!
那己经不是水流,是翻腾的、由泥浆、断木、草屑和无数杂物混合成的毁灭洪峰!决口在洪水的巨大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纸张般被疯狂撕开,迅速扩大!数十丈宽的缺口瞬间形成,浑浊的黄龙怒吼着,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向下游的田野、村庄!
蒙恬的身影,就在那决口附近!他正指挥着一队材官,试图用巨大的木排和草袋去堵那刚出现的裂痕。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决口洪流,瞬间就将木排和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兵卒,如同草芥般卷入了那咆哮的黄色深渊,连一点浪花都未曾溅起!蒙恬的身影在洪流边缘一闪,被一个巨大的浪头狠狠拍倒,瞬间被浑浊的泥水吞没!
“蒙恬——!”王翦目眦欲裂!嘶吼声被淹没在洪水的咆哮里。中段的溃决,如同堤坝被抽走了脊梁骨,连锁反应几乎是瞬间爆发!他所在的东段,压力陡增!脚下的裂缝猛地扩大了一倍!抵住裂缝的木桩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瞬间折断!人墙脚下的大片泥土轰然崩塌!
“啊——!”惨叫声中,几个站在边缘、绳索被崩断的士卒,瞬间被卷入裂缝下的急流,眨眼消失无踪!人墙剧烈倾斜,眼看就要整体被裂缝吞噬!
王翦只觉脚下彻底悬空,勒紧腰腹的绳索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身体被巨大的力量猛地向下拉扯!浑浊冰冷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脚踝、膝盖!死亡的冰冷触感瞬间攫住了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将军!”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在王翦身后响起!
是那个一首跟随在他身侧、沉默如铁的短兵卫率!他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熊,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向后倾倒,双脚死死蹬住后方一块相对坚固的地面,双臂筋肉虬结,用尽平生之力,死死拽住了捆绑着王翦和其身后人墙的那根主绳!
“嘿——!”卫率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如同老树虬根般暴凸而起!他一个人,竟硬生生扛住了人墙下坠的恐怖力量!整个人如同铁铸的桩子,深深钉在泥泞里,双脚在湿滑的泥土中犁出两道深沟!
“起!都他妈给老子起来!”卫率目眦尽裂,口中喷出血沫,疯狂怒吼。
这瞬间的阻滞,给了其他人一线生机!旁边反应过来的士卒们,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死死抓住绳索,抓住人墙中的同伴,拼命向上拖拽!
“用力!拉!”王翦嘶吼着,双脚在崩塌的泥壁和汹涌的洪水中奋力蹬踏,借着众人的拖拽之力向上挣扎!冰冷的泥水灌入口鼻,窒息感阵阵袭来。无数双手死死拉住他,拉扯着他的铠甲,甚至扯住了他的头发。在众人的怒吼和哭喊声中,王翦和剩下的人墙,被一寸寸、艰难无比地从崩塌边缘的死亡洪流中拖拽了回来!
重新站上稍微稳固些的地面,王翦剧烈地咳嗽着,吐出浑浊的泥水。他浑身泥泞,甲胄破损,冰冷的死亡气息萦绕不散。但他顾不得喘息,立刻推开搀扶的手,目光急切地投向中段决口的方向。
洪流依旧在咆哮,缺口还在扩大。但就在那混乱滔天的黄流边缘,一个身影正死死抱住一段卡在缺口边缘的巨大树干,在狂涛中剧烈沉浮!
是蒙恬!他竟未被冲走!只是头盔早己不见,头发散乱,脸上布满泥浆,显得狼狈不堪。他死死抱着那根救命的浮木,身体在浪涛中时隐时现,正被湍急的洪水裹挟着,撞向堤岸!
“快!绳索!钩索!”王翦厉声下令,声音嘶哑。
几根带着铁钩的绳索迅速抛向蒙恬的方向。一次,被浪头打偏。两次,钩空了。第三次,铁钩终于钩住了蒙恬腰间的束甲带!岸上的士卒们齐声呐喊,用尽全力拖拽绳索。
蒙恬被拖上岸时,几乎虚脱,脸色惨白如纸,呛咳不止。他抬头看向王翦,眼中是劫后余生的心悸,但更多的,是深沉的挫败与痛楚。中段决口己成定局,洪水正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关中的膏腴之地。
“将军…末将…”蒙恬的声音带着颤抖。
“不事!”王翦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风雨无法摧毁的沉毅。他伸手拍了拍蒙恬的肩,目光越过他的头顶,望向那片狂暴的缺口,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天灾未歇,人力未尽!蒙恬,收拢人手,放弃中段!全力死保东、西两段!决不能让洪水再撕开更大的口子!”
“末将领命!”蒙恬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泥水,眼中重新燃起火焰,转身大步离去,吼声再次在混乱的堤岸上响起。
王翦再次回到东段人墙的位置。这里虽然暂时稳住,但裂缝依旧狰狞,不断有浑浊的水流从下方涌出。他亲自动手,指挥士卒将更多的长木、巨石,甚至拆下的门板,用绳索固定,一层层投入裂缝下方,试图在汹涌的水流中堆叠出一道屏障。兵卒们用木槌拼命敲打着楔入的木桩,每一次敲击都带着拼死的决心。草袋如雨点般落下,尽管瞬间就被水流卷走一部分,但更多的,终于开始缓慢地堆积起一点高度。
就在这混乱的、与天争命的搏杀中,浑浊的水流里,突然有什么东西翻滚着,被一个浪头推到了王翦脚边不远处的浅水处。
那东西被几股粗壮的树根和腐烂的水草紧紧缠绕包裹着,半埋在水底的淤泥里。在浑浊的水中,它只露出了半截,颜色深暗,带着金属的冷硬质感,与周围漂浮的草木、泥块截然不同。
“将军!水里有东西!”旁边一个眼尖的士卒惊叫道。
王翦眉头一拧,立刻涉水走了过去。冰冷的泥水没过他的小腿。他弯腰,不顾污浊,伸手抓住那物露出的部分。入手冰冷坚硬,表面粗糙,带着泥土的颗粒感,分量不轻。用力一拔,竟未能撼动。缠绕其上的树根和水草异常坚韧。
【3】
“刀来!”王翦低喝。
短兵卫率立刻递上青铜短剑。王翦接过,剑锋在浑浊的水中划过,精准地劈砍向缠绕的树根和水草。剑锋与坚韧的根须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泥水被搅动,浑浊不堪。
终于,包裹物被剥离了大半。王翦用力一提,一个长条形的、沉甸甸的物件被他从淤泥中彻底拽了出来!
竟是一卷竹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