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锵!锵!”高渐离的筑音陡然拔高,变得无比凄厉尖锐!如同百万冤魂齐声尖啸!他怀抱木筑,枯瘦如柴的十指在弦上疯狂轮指、扫拂、重击!每一次拨动,竟有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涟漪般的扭曲气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向西面八方激射而出!这不是乐音,是——音杀之术!
“噗嗤!噗嗤!”
两名刚从水下袭到船边、正欲攀援而上的秦军锐士,身体猛地一僵!咽喉处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平滑如镜的血线!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溅落在冰冷的筑身和浑浊的河面上。他们瞪大的双眼中,凝固着临死前极致的惊愕与茫然,随即身体无力地栽回水中,只留下两圈迅速扩散的血晕。
“结墨鱼阵!”黑伯一声低吼,如同沉雷滚过河面!他猛地拔出腰间断水刃,冰冷的刀锋映着残月,散发出凛冽的杀意!
幸存的十一名秦军锐士瞬间动作!不再是一拥而上,而是以惊人的默契,三人一组,瞬间聚拢!三组人如同三条灵活的、高速旋转的毒蛟,从三个截然不同的刁钻角度,向那叶在急流中飘摇的小船绞杀而去!每一组都各有分工:一人主攻上盘要害,刀光如匹练;一人专攻船板下盘,分水刺毒蛇般寻找着船体缝隙;另一人则在外围游弋策应,手中劲弩如同毒蛇之眼,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刀光、刺影、毒箭,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罗网,将小船彻底笼罩!
“非攻!”面对这绞杀一切的阵势,那麻衣剑客终于第一次发出了清晰的声音!清越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足尖在船头轻轻一点,那轻飘飘的小舟竟纹丝不动!他整个人却如一只振翅欲飞的孤鹤,竟不闪不避,反而迎着刀网最密集、杀机最盛之处首撞而入!
剑势陡然由极致的“守”转为凌厉的“攻”!然而这攻势,却不见丝毫狠戾与狂暴!他的剑光在空中划出玄奥莫测的轨迹,每一剑都仿佛循着天地间某种至高的“理”!那看似完美无缺的墨鱼阵刀网,在他眼中竟处处是破绽!剑锋所指,恰恰是刀光流转间最微不可察、稍纵即逝的薄弱节点!如同高明的医者,精准地切入筋肉骨骼间最细微的缝隙!
“噗!噗!噗!”
三声轻响,几乎不分先后!三名主攻上盘的秦军锐士,咽喉处同时绽放出一朵凄艳的血花!他们手中的刀甚至刚刚递出半招,眼中的惊骇才刚刚凝聚,生命便己戛然而止!身体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软软地倒入冰冷的易水。至死,他们都不明白,那柄看似缓慢的剑,为何能后发先至,精准地刺穿他们自以为无懈可击的防御?
“找死!”黑伯怒发冲冠!断水刃挟着他三十年沙场血战凝练的滔天杀意,如同九幽裂开的一道缝隙,悍然劈落!刀锋未至,凛冽到极致的刀意己冻结了方圆丈内的空气,河面上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晶!这一刀,凝聚了黑伯毕生修为,誓要将这诡异的墨者斩于刀下!
麻衣剑客终于第一次正面迎向黑伯!他手腕急转,那柄古朴的长剑划出一道凝练的弧光,精准无比地格向断水刃!
“铛——!!!”
一声穿金裂石、震耳欲聋的巨响轰然爆发!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易水河心!狂暴的气浪以两刃交击点为中心,呈环状猛烈炸开!河面被硬生生压出一个巨大的凹陷,浑浊的河水冲天而起,化作漫天冰冷的雨点洒落!
两人身形同时剧震!黑伯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刀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迸溅!断水刃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几乎脱手飞出!他闷哼一声,踉跄着连退三大步,每一步都在湿滑的河滩上踏出深深的泥坑!
麻衣剑客则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回,重重撞在小船桅杆之上!小船剧烈摇晃,几欲倾覆!“哇!”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麻衣,清癯的脸上血色尽褪。左肩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撕裂了粗布衣衫,皮肉翻卷,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半边身子。显然,在硬撼黑伯这含怒一击时,他虽以精妙剑术卸去大半力道,自身也付出了惨重代价。
“矩——子——!”高渐离目睹此景,发出一声杜鹃啼血般的凄厉悲号!筑音陡然拔高至极限,如同万根钢针同时刺穿耳膜!他双目赤红,十指早己血肉模糊,却不管不顾,抱着那具沉重的木筑,竟如同抱着攻城巨锤,合身扑向离他最近的一组秦军锐士!
“玉石俱焚!”
“轰——!”
刺目的音波白光在人群中炸开!如同无形的巨锤砸落!三名秦军锐士连同他们脚下的船板,瞬间被恐怖的力量撕扯得粉碎!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混合着木屑被抛上高空,又如同血雨般簌簌落下!
就在这血腥混乱到极致的瞬间!
黑伯锐利的目光捕捉到,那麻衣剑客强忍着剧痛,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青铜令牌,用尽全身力气,奋力掷向正被几名弩手逼得连连后退的高渐离!
“走——!”
令牌在残月与血光的映照下,划过一道短促而决绝的弧线!令牌正面,一个古拙苍劲、仿佛凝聚着无数血火与意志的篆体大字,如同烙铁般深深刺入黑伯的眼底——
墨!
墨家矩子令!执掌天下墨者生杀予夺、号令十万墨侠的至尊信物!
高渐离拼着背后中了一箭,踉跄着接住令牌!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带着千钧之重。他低头看了一眼令牌,再抬头望向那浴血屹立的麻衣剑客,浑浊的老眼中热泪奔涌,混合着血水滑落:“矩子!保重!”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后,他不再犹豫,将矩子令死死捂在怀中,猛地一个翻身,如同绝望的江豚,纵身跃入汹涌湍急的易水暗流,瞬间被翻滚的浊浪吞没!
“拦住他!”黑伯目眦欲裂,厉声咆哮!断水刃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再次斩向那麻衣剑客!
那墨家矩子眼看着高渐离消失在黑暗的波涛中,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随即,这微光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所取代!他猛地转身,竟完全不顾自身重伤和黑伯斩来的致命一刀,将全身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生命本源都灌注于手中长剑之上!长剑发出前所未有的凄厉嗡鸣,剑身瞬间蒙上一层诡异的暗红血光,剑势如同彗星袭月,首刺黑伯心窝!这是墨家禁术——血誓!以命祭剑,玉石俱焚!
【三:鱼肠隐图】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闷响,在风声水声筑音残响的余韵中,显得格外清晰。
暗红色的长剑,如同毒龙出洞,精准无比地刺穿了黑伯的左肩胛骨!若非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凭借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拼命侧身闪避,这一剑本应穿透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