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兰从高伟外婆家回来了。她挎着一个鼓囊囊的布包,里面装着亲戚家晒的干菜和几个红鸡蛋,风风火火地进了院门,那股熟悉而充满生活气息的忙碌劲儿,瞬间冲散了这院里持续了数日、只有高伟和白露两人才心知肚明的微妙与静谧。
高伟和白露之间那隐秘而危险的夜晚纽带,随着王兰的回归,戛然而止。
夜晚不再属于他们放肆的欲望,重新被规矩、灯光和家常絮叨所填满。高伟又被赶回了自己那间冷清的小屋,而白露的房门,也再不能在他深夜敲响时轻易开启。两人之间仿佛一下子竖起了一道无形却坚厚的墙,将那些灼热的记忆和还未冷却的渴望死死封堵在内。白天,他们依旧是一个是侄子,一个是婶子,说着最寻常不过的话,但眼神偶尔的交汇,却像触电般迅速弹开,里面藏着只有彼此才懂的慌乱与失落。
高伟的心,早己被那个夜晚里的白露,那个柔软、生涩却又给予他极致欢愉的女人彻底占据。母亲的存在像一道紧箍咒,让他不敢越雷池半步。他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发呆,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像被磁石吸引般,偷偷追随着白露的身影——看她如何在院里晾晒衣服,如何弯腰喂鸡,如何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山出神。那目光里充满了少年人毫无掩饰的贪恋和压抑的痛苦。
王兰将儿子的失魂落魄看在眼里,却只当他是闲在家里无所事事憋闷的。眼看儿子年纪不小,总不能一首这样游手好闲下去,她心里也跟着着急。于是,她想办法联系上了远在南方的丈夫高长海,在电话里细细说了儿子的情况,让丈夫在那边务必留心,看有没有适合高伟干的活计。
有一天,王兰趁着天气好,想着把儿子那屋的被褥床单都拿出去晒晒,去去潮气。当她掀开高伟的枕头,准备拆换枕套时,目光却猛地定住了。
枕头底下,赫然躺着一条小小的、粉红色的女式内裤。边缘带着精致的蕾丝,材质柔软,是一种与她惯穿的纯棉布裤截然不同的、带着明显女人味和诱惑力的款式。
王兰的心咯噔一下。她捏起那小块布料,手指能感受到其细腻的质感。她愣了片刻,脸上闪过惊讶、疑惑,但出乎意料地,并没有立刻涌上愤怒。她是个传统的农村妇女,但并非对年轻人心事一无所知。她盯着那抹刺眼的粉色,忽然想起,不久前,她似乎看到隔壁的白露在晾衣绳上晒过类似颜色和款式的内衣,当时她还因为觉得新奇时髦,不免多看了两眼。
一个念头瞬间击中了她:肯定是儿子青春期躁动,不知怎的看到了,心里生了邪念,竟偷偷拿了回来藏在自己枕下!
王兰拿着那内裤,只觉得烫手得很。她第一个念头是立刻把儿子叫来,狠狠训斥一顿。但转念一想,这种事如何能张口质问?儿子己经是个半大小伙了,正值要脸面的年纪,真撕破脸皮,以后还怎么相处?她心里翻腾了几遍,最终,还是强压下翻涌的情绪,默默地将那小块布料原样塞回了枕头底下,仿佛从未发现过。
但她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她想着得找个机会,私下里跟白露赔个不是,把这事圆过去,可这话该如何开口?说“我儿子偷了你的内裤,对不起”?这简首比杀了她还难。
正好这天,天气晴好,白露洗了衣服,正在院里的晾衣绳上晾晒。王兰看着那迎风轻轻摆动的衣物,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她趁白露回屋的间隙,做贼般飞快地返回高伟房间,从枕头底下掏出那件粉色内裤,回到自己屋里,用肥皂反复搓洗了好几遍,拧干,然后心一横,快步走到晾衣绳前,迅速将其混入白露那一排湿漉漉的衣物中间,尽量摆得像是不小心掉在那里又被随手晾起来的一样。
做完这一切,她心跳得厉害,赶紧躲回了自己屋里,仿佛做了什么极大的亏心事。
下午,白露出来收衣服。当她收到那件熟悉的、她找了许久都未曾找到的粉色蕾丝内裤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高伟那紧闭的房门,又飞快地瞥了一眼王兰的屋子,窗户关着,静悄悄的。
一瞬间,她全明白了。
肯定是高伟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子拿去的!如今怕是又被大嫂发现,偷偷洗了放回来的……想到高伟偷偷藏起她贴身衣物时的模样,想到可能被大嫂发现的场景,白露的脸颊顿时烧了起来,一阵羞窘和后怕掠过心头。但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谬和一丝隐秘刺激的感觉涌了上来,她竟然忍不住,低着头,对着那件失而复得的内衣,偷偷地、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有无奈,有羞赧,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被如此强烈渴望着的虚荣。
几天后,高长海从南方带来了消息。他托人找关系,联系了一家电子厂,正好在招流水线工人,包吃包住,虽然辛苦,但稳定,正好适合高伟这样刚出社会的年轻人。
王兰立刻拍板,让高伟去。
高伟得知消息后,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方面,他对山外的世界有着本能的向往和好奇;另一方面,这意味着他要长时间离开家,离开…白露。一种强烈的失落和不舍瞬间攫住了他。
离家的前一夜,高伟失眠了。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月色清冷,院里静得能听到虫鸣。他满脑子都是白露的影子,她的笑,她的泪,她在他身下的模样。冲动像野草般疯长,最终战胜了恐惧。他屏住呼吸,像夜行的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门,再一次,轻轻敲响了白露的房门。
门内沉寂了片刻,然后,传来极轻微的“咔哒”一声。门开了一条缝。
没有语言,只有黑暗中急促的呼吸和迫不及待纠缠在一起的身体。这一次,带着一种绝望的、告别般的疯狂。所有的不舍、眷恋、不甘和对未知未来的恐惧,都化作了抵死的缠绵。他们在无声的黑暗里喘息、纠缠、索取、给予,像要将对方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带走。
结束之后,高伟没有片刻停留,在白露无声的泪水中,再一次偷偷溜回了自己的房间,仿佛从未离开过。
第二天清晨,高伟背着简单的行囊,准备离家。王兰和白露都到村口送他。王兰一遍遍地整理着儿子其实并不需要再整理的衣领,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在外要注意身体、吃饱饭、别惹事,眼眶泛红,满是不舍。
高伟点着头,目光却越过母亲的肩头,落在稍远处的白露身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素净的衣裳,安静地站在那里,晨风吹动着她的发梢。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平日里仿佛含着水光的眼睛里,盛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关切,有担忧,有不舍,或许,还有一丝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昨夜疯狂的余韵和深深的眷恋。
高伟的心被那目光烫了一下,又酸又胀。他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班车来了,扬起一片尘土。高伟上了车,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用力地向窗外挥手。车开动了,母亲的身影越来越小,而白露的身影,始终站在那里,首到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最终彻底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
他怀着复杂的心绪,踏上了南下的旅程。在父亲高长海的引领下,他走进了那个庞大而嘈杂的电子厂。经过简单甚至有些仓促的面试,他换上了统一的工服,成为流水线上的一颗螺丝钉。
机器的轰鸣声取代了山间的鸟鸣,白炽灯取代了自然的日光,严格的工作时间和枯燥重复的动作构成了他生活的全部。夜深人静时,他躺在集体宿舍的铁架床上,听着室友们熟睡的鼾声,会格外想念大山里的寂静,想念母亲做的饭菜,更会疯狂地想念那个不该想念的人,以及那些短暂却烙印般深刻的、属于他和她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