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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寒土砺刃（第4页）

他无法理解，自己竟会输在“分文不取”和几句空泛的“礼义”之上！

他更无法理解，这背后是阳虎代表季氏，对齐国势力的一次精准冷酷的政治打击。

而“信义”铺内，孔丘接到回报，脸上并无喜色，只有更深的凝重。

他深知，阳虎的认可背后，是更巨大的压力与期望。此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亲自督阵，日夜不休。

验看木材，抚摸厚度；检查帛布，审视经纬；督导礼生，纠正毫厘。

他将管理粮仓的精密、照料牧场的专注，全部倾注于此。

那具冰冷的两司马尸身，在他眼中，不再是恐怖的死亡象征，而是必须完美处理的、关乎生死荣辱的最高规格的订单。

出殡之日，场面庄严肃穆，悲壮而不失体面。

两司马与二十五名亲兵的所有流程一丝不苟，所有环节皆依大夫归祉和士林哀荣的古礼而行，完美诠释了“忠烈”二字，极大地安抚了季氏内部激愤的情绪，也赢得了曲阜观望的士大夫们的暗中颔首。

葬礼尘埃落定。孔丘拖着疲惫身躯回到“信义”铺后堂，尘土与疲惫深嵌进他的眉宇。

陈掌柜却满面红光，疾步迎上，手中捧着的不是预想中的钱箱，而是一卷帛书与一只沉甸甸的锦袋，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夫…夫子！了不得！阳子大人方才亲至！按市价结算了！市价!”

孔丘抬眼，目光沉静如水。

陈掌柜将帛书展开，指尖因兴奋而轻颤，逐字念出冰冷而精准的数字：

“两司马，依‘大夫归祉’最高例，作价一千八枚铜币！”

“二十五亲兵，依‘士林哀荣’优抚例，每位作价两百八十枚铜币，合计七千枚！”

“丧仪总计：八千八百枚铜币！”

念到此，陈掌柜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然阳子大人言，季氏念夫子忠义，分文不取承办国殇，特全额支付，现……”他深吸一口气，“此前夫子为购铺所贷的一千枚本金债契，快到期了，现一举勾销！连同抵押的城西宅院地契与亓官夫人陪嫁礼器清单，一并归还！”

他猛地将锦袋口打开，倾倒在案上。

霎时间，淡红带青白的铜铸币几乎灼人眼目！一枚枚铸造精良叮当作响，堆成一座小山，七千八百枚之数！

“此七千八百枚铜币，连同那一千枚枚债契勾销，实付八千八百枚！正合丧仪总额！”陈掌柜声音颤抖。

案上，铜币冷光闪烁，一旁是归还的地契与礼器清单，那贷契己然作废。

冰冷的数字与金属的光泽，诉说着一场彻头彻尾的、巨大的商业与政治上的胜利。

孔丘的目光扫过那堆铜币，落在失而复得的地契与清单上，眼中却无太多波澜，只有一丝极深的疲惫缓缓化开。

他伸出手，指尖拂过那些冰凉的铜币，最终拾起那份礼器清单，轻轻着其上熟悉的字迹，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账目清晰，便好。将这些，好生收起来吧。”

陈掌柜忙不迭地应声，小心翼翼地将那堆铜币收拢，仿佛捧着的是滚烫的珍宝。

孔丘则拿起地契与礼器清单，转身走向内室。

他知道，这八百五十枚铜币的光芒背后，是季氏更深的捆绑，是阳虎更重的期待，也是他“信义”铺真正立于曲阜冻土之上，再也无法回头的开端。

对面的“归元阁”自此一蹶不振，不久便悄然关门歇业，齐商势力在曲阜丧葬业被彻底清除。

“信义”铺，凭借此役，真正登顶，成为曲阜冻土业无可争议的王者。

寒土砺刃，刃己见血，锋芒之下，皆是冷暖自知。

孔丘以其对“礼”的精准解读、对政治的敏锐洞察、以及对管理的极致运用，打赢了这场看似不可能的商业决战。

但他知道，脚下的冻土，因这场胜利而更加坚实，却也因更深地卷入权力漩涡，而潜藏着更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