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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一桶金（第3页）

颜徵在低垂着眼睑，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孔丘隐在人群外围的廊柱阴影里，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

他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极其隐晦、只有颜徵在能注意到的下压手势。

手势落下的瞬间，哭声骤起！

“大人呐——”（颜徵在的声音高亢、清亮，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住了场中所有的窃窃私语和嘈杂）

“您走得太急了啊——”（声音转为悠长的哀叹，尾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仿佛有无尽的遗憾与不舍）

“留下这未竟的事业可怎么办呐——”（声调低沉下去，哽咽声起，泪珠如同精确计算过一般，从她眼角滚落，在透过窗棂的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紧接着，男礼生的哭声加入，与颜徵在的声音形成呼应，一高一低，一疾一徐。哭声抑扬顿挫，情感“真挚”而克制，眼泪收放自如。

没有桑老拐手下那种歇斯底里的干嚎，也没有涕泗横流的狼狈。他们精准地控制着声音力度、情感浓度和眼泪量，将一种属于“士人阶层”的、合乎身份的哀伤表现得淋漓尽致。

连那些原本只是来走个过场的季氏门客，都不禁被这“专业”的哀伤所感染，纷纷动容，彼此交换着眼神，微微颔首。

接下来的净身、入殓、抬棺……每一个环节，都在孔丘无声的指挥下，严格按照竹简上的流程进行，一丝不苟。八名抬棺的汉子步伐稳健，动作整齐划一，肩头同高，脚步同频。

撒出的纸钱，如同精准的雪片，被风卷着，均匀地飘落在从灵堂到府门的预定路线上，没有一片散乱。

阳虎的目光，大多数时候落在那两名哭丧人身上，看着她们精准控制的“悲痛”，看着她们那恰到好处、如同计量般滚落的眼泪。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像在审视一件精密的武器，又像是在评估一份意外的收获。

他的目光偶尔也会扫过人群外围那个瘦高的年轻人身影，眼神深邃难明。

葬礼结束，一切顺利，阳虎没有多言，只是对身旁的管家微微颔首。

管家会意，如数支付了两百八十枚铜币。

当“信义”陈老板将沉甸甸装着七十枚铜币（利钱一百枚分七成）的袋子交到孔丘手中时，孔丘的手指第一次触摸到这么多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钱。

冰冷的、沉甸甸的金属触感，带着一股特有的铜腥味，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底涌起一股滚烫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洪流。

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独自一人，穿过暮色渐浓的田野，来到了尼山脚下，那片传说中他父母“野合”的、荒芜的蒿草丛旁。

夕阳的余晖如同熔金，将他的影子在荒草上拉得很长很长，像一个孤独的巨人。

他摊开手掌，七十枚的铜币在掌心闪烁着冰冷而的光泽，像七十只沉默的眼睛。

他拿起其中一枚，放在鼻尖深深嗅了一下。

那冰冷的金属气息，混合着脚下泥土的腥气、身边蒿草的苦涩气息，还有遥远记忆中那场风雨交加之夜的血腥味……

这不是简单的钱！

是他用母亲的眼泪、用自己对这污浊世道的算计，从陬邑混乱内卷丧葬市场指缝里，硬生生抠出来的第一桶金！

是他用“标准”、“规整”、“专业”这些冰冷的武器，构建儒商市场的第一桶金！

是他用儒商模式撬开这个等级森严、权力为尊的世界的第一桶金！

他紧紧攥住那枚铜币，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掌心的金属棱角，硌得生疼。这疼痛，如此真实，如此美妙，像一种确认，一种宣告。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的怀抱，浓重的黑暗如同墨汁般迅速笼罩大地，吞噬了远山、近树和荒草。

孔丘的身影融入了这无边的夜色里，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像两簇在污秽与死亡的泥沼深处，被这第一桶金点燃的、冰冷而炽烈的野火，无声地燃烧着，照亮了他脚下那片方寸之地，也照亮了走向未知远方的、布满荆棘的儒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