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仑中文网

第22章 烧焦的工牌（第1页）

凌晨三点的雨，像浸透了墨汁的针，扎在江城西一家工厂锈迹斑斑的铁皮棚上。

陈默蜷缩在宿舍床底，指尖掐着最后半支烟，火星在黑暗里明灭，映出他掌心那个被烫出的疤——上个月发工资那天，财务室的铁皮柜“啪”地一声弹开，八百块现金砸在他手背上，沾着油墨味的纸角燎起了泡。

“哗啦——”

隔壁车间突然传来金属坠地的巨响，混着火星爆裂的噼啪声。陈默猛地掐灭烟蒂，耳膜嗡嗡作响。这声音不对，不是机器故障，倒像是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他噌地爬起来，鼻尖己经嗅到一股浓烈的焦糊味，混杂着某种化学品燃烧的甜腻气，正顺着门缝往里钻。

他住在工厂最靠后的临时工棚，离车间只有一墙之隔。上个月签合同那天，工头拍着他肩膀说：“小陈，这地儿偏僻，安全。”现在想来，这“安全”二字像根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后颈发凉。他摸到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亮起时，时间显示03:17——正是他每天被夜班闹钟吵醒的时刻，但今天，闹钟没响，停电了。

黑暗中，他摸到工牌挂绳。塑料卡面上印着“临时工——陈默”，边缘己经磨得毛糙。上个月发工资，会计把八百块拍在桌上，不耐烦的说：“试用期，就这些。”他盯着那叠钱，突然发现自己工牌上的照片被印反了，头像里的人咧着嘴，像在无声地笑。

“咚！”一声闷响从车间方向传来，像是有人砸了东西。陈默屏住呼吸，摸到门边的消防斧——那是上个月消防检查时，安全员硬塞给他的，说“临时工棚得备着”。斧柄冰凉，贴着掌心的汗。他慢慢拧开门锁，门缝外的雨幕里，车间的窗户正渗出诡异的红光，不是电焊的弧光，是火焰舔舐玻璃的颜色。

他想起三天前，仓库老周偷偷塞给他半瓶白酒，压低声音说：“小子，这厂不对劲，老板最近总半夜拉化学品进来，你看那窗户，新焊的铁栏都透着锈。”当时他没在意，只想着八百块工资能不能撑到下个月。现在那红光映在雨帘上，像极了老周说的“化学品”燃烧时的颜色。

雨越下越大，砸在铁皮棚上噼啪作响，却盖不住车间里越来越清晰的“滋滋”声。陈默握紧消防斧，鞋尖踢到床底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他上周收拾床铺时，从床板夹缝里摸出来的半截打火机，外壳印着“红星化工”的字样。他当时随手扔在这儿，现在却鬼使神差地捡了起来，打火机外壳冰凉，沾着点油腻的触感。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车间方向传来，踩在积水里啪嗒作响。陈默猛地缩回门后，透过门缝看见一个黑影闪过，穿着和他一样的蓝色工服，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那人手里似乎拎着个什么东西，在雨里跑了几步，突然停在车间门口，回头望了一眼临时工棚的方向。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人帽檐下的脸隐在阴影里，只有下巴上一颗黑痣在红光中若隐若现——他猛地想起，昨天下午领劳保用品时，看到老板的司机脖子上好像也有这么一颗痣。可老板的司机怎么会半夜出现在车间？

“轰隆！”车间里传来一声爆响，火舌猛地窜出窗户，照亮了雨幕中那人的侧脸。陈默瞳孔骤缩——不是司机！那侧脸线条极瘦，喉结突出，倒像是……三天前突然辞职的焊工小李？可小李走的时候说要回老家盖房子，怎么会半夜出现在这里？

没等他想清楚，那人己经把手里的东西扔进了车间窗户，接着转身就跑，鸭舌帽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后脑勺一道月牙形的疤。陈默浑身一震——那疤！他想起来了，上个月发工资那天，他在财务室门口排队，看到小李和工头吵架，工头抄起板凳砸过去，正好砸在小李后脑勺上！当时小李流着血喊：“八百块就想打发我？这厂迟早要出事！”

火光越来越亮，映得临时工棚的铁皮墙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陈默握着消防斧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口袋里那张折叠整齐的工资条——上面用红笔写着“800。00”，墨迹在雨水潮气里晕开，像一滴凝固的血。他突然想起，昨天傍晚收工前，他去车间角落捡扳手，看到地上有一小滩油渍，颜色很怪，不像机油，倒像是……他在老家见过的，用来烧荒的汽油。

雨还在下，消防车的警笛声远远传来。陈默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疤，又摸了摸口袋里的工资条，指尖触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那半截“红星化工”的打火机。他猛地抬头，望向车间方向，火光中，有什么东西“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火星，像极了财务室铁皮柜弹开时，八百块现金砸在他手背上的样子。

而此刻，他的工牌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塑料卡面正对着火光，照片里的人咧着嘴，在熊熊燃烧的背景前，笑得格外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