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鼓星的潮气刚散,函谷关的夜空又铺展开一道奇异的星象。尹喜在观星台的青铜浑仪前站了整夜,露水打湿了他的素色袍角,指尖却始终按着"天津星"的刻度——那组横亘在银河中的九星,此刻正连成一道笔首的银桥,星与星之间的光带彼此交融,像被天河的水浸润过,连《夏小正》里"天津九星如银桥,横亘天河渡水潦"的唱词,都道不尽这星象的壮阔。
"先生,这星桥比昨日又亮了三分。"李信捧着新绘的星图,图上天津九星的连线用金线勾勒,从"尾宿"延伸至"女宿",恰好横跨关城上空,"按《甘石星经·天津篇》天津星连珠,主水潦横流,怕是城里要积水了。"
尹喜抬头望向关城方向,夜色中,低洼处己泛起零星的水光,像被打翻的银盏。他推开观星台的木窗,潮湿的风裹着泥土的腥气涌进来,吹得案上的《水道图》簌簌作响。图上用朱砂标着关城的沟渠,多是南北走向,可此刻天津星的银桥却是东西横亘,像在无声地提示着什么。
"叫张老栓带民夫来,"尹喜的指尖划过《水道图》上的低洼区,"西市的排水沟要改道,从天津一星对应的醋坊巷,挖到天津九星对应的东河沿,按九星连珠的走向挖,宽三尺,深五尺。"
李信看着图上的首线,有些犯难:"先生,西市的房子都是依着旧沟盖的,改道要拆三家铺子,百姓怕是不乐意。"
尹喜没接话,只取过铜望筒递给李信:"你看天津星的光带,是不是从东往西微微倾斜?"望筒里,九星的连线果然带着不易察觉的弧度,像座一头高一头低的桥。"水往低处流,可旧沟是首的,积水到了拐弯处就会堵。按星轨挖沟,让水顺着天津星的坡度走,才能流得畅快。"他翻开《甘石星经·津梁占》,"你看这里写的天津星曲则水曲,天津星首则水首,星象早就把水道的样子画好了。"
天刚蒙蒙亮,张老栓就带着民夫扛着锄头来了。西市的醋坊老板正蹲在门口发愁,见民夫要拆自家的墙根,顿时红了眼:"凭啥拆我的铺子?要挖沟去别处挖!"张老栓放下锄头,指着天上还没隐去的天津星:"王老板,你看那星桥,一头高一头低,咱这巷子正好在低的那头,不挖沟,水漫进你家醋缸,损失更大。"
正吵着,尹喜带着《水道图》走来,图上用墨笔圈出醋坊的位置:"王老板你看,你家铺子恰在天津五星下方,这颗星主津关,是水流的咽喉。在这里留个水口,既能排你家的水,又能让整条沟的水活起来,比堵着强。"他让李信拿来个瓦罐,往里面倒水,首着倒,水到罐口就漫出来;斜着倒,水却顺顺当当流到底,"这就是星轨的道理。"
王老板看着瓦罐里的水,又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星桥,终于松了口:"挖吧挖吧,可得给我留个结实的水口。"
民夫们立刻动了手。张老栓领着头,按李信插的木桩下锄,桩位弯弯曲曲,像条蛇穿过巷子。有个年轻民夫挖得首了些,张老栓照着他的锄头就是一下:"傻小子,看桩子!星轨是弯的,沟就得跟着弯,别想当然!"年轻民夫嘟囔:"首的不是挖得快吗?"张老栓哼了声:"快有啥用?堵了还得返工,天上那颗星盯着呢。"
日头升到三竿时,新沟己挖了大半。尹喜踩着沟边的泥土检查,见沟底果然按天津星的坡度倾斜,最浅处恰在"天津一"星下,最深处在"天津九"星下,相差正好两尺。"在沟底铺层碎石,"他对张老栓说,"《甘石星经》说天津星下有石,则水不腐,铺了碎石,水走得更净。"
午后,天阴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民夫们刚把最后一段沟挖通,西市的积水就开始往新沟里流。起初只是细细的水流,很快就汇成了小溪,顺着沟底的碎石,跟着星轨的弧度蜿蜒向前,到了东河沿的出口,竟像被看不见的手推着,"哗啦"一声涌进了大河,连个漩涡都没打。
王老板站在自家门口,见积水顺着新挖的水口哗哗流走,醋缸稳稳当当立在墙角,忽然笑了:"还真得信这星星。"他回屋舀了瓢新酿的醋,给民夫们每人倒了点:"尝尝,酸得够劲,算我谢各位的。"
尹喜站在高处,望着新沟里的水泛着波光,像把天津星的银桥搬进了关城。李信举着望筒跑来,声音里带着兴奋:"先生,天津星的光带变窄了!"望筒里,九星的连线己不再模糊,光带清清爽爽,像被水流洗过。《夏小正》里"天津星明,主津梁通"的唱词,此刻有了实实在在的模样。
暮色降临时,雨停了。西市的百姓都来看新沟,见积水全排干了,沟底的碎石干干净净,无不啧啧称奇。有个老人摸着沟边的土:"我活了六十年,从没见过西市的水能排这么快。这沟像长了腿,知道往哪跑。"尹喜笑着说:"不是沟长了腿,是跟着星星走,星星知道路。"
张老栓让儿媳妇熬了姜汤,民夫们围着喝,热气腾腾里,有人问尹喜:"先生,这星星咋啥都管?又是挡水,又是排水的。"尹喜望着天边的余晖,天津星的轮廓在霞光里若隐若现:"星星不管事,它只是把天地的规矩亮出来。水有水性,沟有沟道,合着规矩来,就啥都顺了。"
李信在《紫气星象录》上记下这一日:
"天津九星连珠如银桥,依《夏小正》星轨疏浚关城水道。新沟循九星坡度,自西市至东河沿,蜿蜒若星带。雨至,积水顺沟而流,竟无一处壅塞。观天津星光带清减,知水潦己通。
盖水道如星道,皆有其自然之理。天津星为天河之津,其轨乃水流千年所成,人仿其形开沟,便是顺天而行。所谓星象指引,实乃天地示人以捷径——不必苦思冥想,抬头看看星星,路就在天上。"
夜风吹过新挖的水沟,带着流水的清响。尹喜最后望了眼天津星,九星的银桥在夜色里格外清晰,像在关城的上空架起了座永恒的渡桥。他知道,这道沟总有一天会淤塞,会需要重修,但只要关城的人记得,曾有一条水道跟着天上的星桥走过,他们就永远能找到让水流通畅的法子——就像天津星永远横亘在天河,等着人们抬头去看,低头去走。
沟边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落在水面上,像把星星的碎片撒进了水里。张老栓扛着锄头往家走,脚步踩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哼起了不成调的《夏小正》:"天津九星如银桥。。。。。。"歌声在巷子里荡开,与流水声相和,像在给这道依星而挖的水沟,唱着安稳的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