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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初论星与命(第1页)

尹喜二十岁这年的暮春,函谷关的风里带着槐花的甜香。关楼西侧的老槐树己枝繁叶茂,一串串洁白的槐花垂在枝头,像缀满了碎玉,引得蜂蝶嗡嗡地盘旋。也就是在这样一个花香弥漫的清晨,尹府的门房引着一位特殊的客人走了进来——那是位云游的方士,背着药篓,拄着桃木杖,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方士自称来自琅琊,须发皆白,用一根青色的丝带松松绾着,脸上刻着细密的皱纹,却透着一股仙风道骨。他的药篓里装着些不知名的草药,散发着清苦的香气;桃木杖的顶端雕着个小小的北斗图案,杖身被得油光发亮,显然己用了许多年。说话时,他的声音慢悠悠的,像山间的溪流淌过卵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从容。

“听闻尹公子观星多年,能通天地玄机,老夫特来叨扰。”方士对着尹喜拱手,笑容温和,眼里却藏着洞察世事的清明。

尹喜连忙回礼:“先生客气了,我不过是略懂星象皮毛,当不起‘通玄机’三字。”他引着方士穿过庭院,廊下的石桌上己摆好了茶具,紫砂壶里泡着今年的新茶,茶香与槐花香缠在一起,格外清雅。

两人对坐品茗,一时无话。方士望着庭院上空的流云,又看了看天边的星辰——此时晨光初露,东方的启明星还亮着,像一颗遗落的珍珠。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尹公子观星多年,可知星象与命运有何关联?”

尹喜放下茶杯,指尖还残留着茶盏的温热。他望着西方渐渐隐去的北斗七星,沉吟道:“星象主世事兴衰,如《甘石星经》所言,荧惑守心则君王有难,太白昼现则兵戈将起,这是天下之命,关乎邦国存亡。”

方士却摇了摇头,桃木杖轻轻点了点地面,发出“笃”的一声轻响:“非也,老夫问的是个人之命。譬如一村之中,同时降生两个婴儿,一人出生时,某星当空;另一人出生时,星辰方位迥异。这是否便注定了他们一生的贫富祸福、寿夭穷通?”

尹喜愣住了。他钻研星象十余年,看的都是三垣二十八宿与天下大事的关联,算的都是分野灾异与邦国兴衰,从未想过将星象与个人命运绑在一起。《甘石星经》《夏小正》里多讲“某宿动则某州有灾”“某星明则天下安”,极少提及“张三李西的命数”。

他沉默片刻,想起年少时读过的一本杂记,那书里的字迹潦草,却记了些新奇的说法。“我曾见一书,说‘人生有命,各随星宿’,”尹喜缓缓道,“譬如角宿生人多聪慧,因角宿主文运;斗宿生人多勇武,因斗宿主兵戈。只是不知真假。”

方士闻言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绽开了一朵菊花:“公子所言,倒也有些道理。星象确能影响人,却不能决定人。”他指着院墙外的一片麦田,“你看那田里的麦子,同一片土地,同一场雨水,有的长得,有的却瘪了壳,可见即便是先天条件相同,后天的长势也会不同。”

他顿了顿,抬头望向南方的夜空,那里的张宿正隐隐可见。《夏小正》里唱“张宿六星似弓形,张下五是天庙星”,张宿主礼乐文章,是二十八宿中最具文气的星宿。“就说这张宿,”方士道,“张宿主礼乐,若出生时张宿当空,此人或许天生喜好礼乐,听见钟鼓之声便会驻足,看见礼器之形便觉亲切。可若无人教导,任其生长在蛮荒之地,不闻雅乐,不见礼容,纵有先天禀赋,也成不了礼乐大师,顶多是对嘈杂之声格外敏感罢了。”

尹喜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张宿,星群像一张拉开的弓,透着温和的光芒。“先生是说,星象是先天的种子,而后天的教养与选择,才是让种子发芽结果的土壤?”他心中一动,像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拨开了。

“然也。”方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北辰的位置是先天的,天定的,可众星是否围绕它,是否愿以它为中心,却要看北辰是否有足够的吸引力——这吸引力,便是后天的修为。君王若有德,即便星象略有偏差,也能聚拢民心;若失德,纵有紫微垣护佑,也会众叛亲离。”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尹喜的心湖,漾起层层涟漪。尹喜想起自己额间的星纹,那北斗勺柄状的纹路自出生便有,尹仲曾说他“与道有缘,或可窥天地至理”。从前他总以为,这星纹便是他的命,是天定的轨迹,注定要让他走一条与星象相伴的不寻常的路。如今听方士一说,才明白先天的“缘”只是起点,像一粒落在土里的种子,而后天是否能得“道”,是否能让这颗种子长成参天大树,全在自己的选择与修行——是勤勉浇灌,还是放任荒芜,全凭己心。

方士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又道:“公子额间有星纹,想来是与星辰缘分不浅。可这缘分能结出善果,还是恶果,却要看公子如何待它。若恃此而骄,以为天命在身便可不修德行,星纹反倒会成束缚;若以之为戒,时刻警醒自己顺应天道、体恤民心,这星纹便是助益。”

尹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无数次描摹星图,曾记录过无数次星象异动,也曾帮农夫们搬过种子、修过水渠。他忽然明白,先天的禀赋就像手中的工具,剑可杀人,亦可护人;星纹可引向歧途,亦可指向正道,关键全在使用者的心意。

“观星如观心,”方士的声音又起,像晚风拂过竹林,“星象的变动,其实也是人心的映照。你看那荧惑星,本是天地间一颗寻常星辰,人心正,则见其为‘警示’,知敬畏、修德政;人心邪,则见其为‘凶兆’,生恐惧、行苛政。所以说,人心正,则观星见祥瑞;人心邪,则观星见灾异。”

他指着东方的角宿,此时角宿己升起,像龙角般锐利。“《夏小正》说‘角为天关主边事’,可边事是战是和,终究在人心——君王好战,则见角宿而兴兵;君王爱和平,则见角宿而修关隘、抚西夷。所谓星与命,说到底,是天与人的相互呼应,天示其象,人应其行,方能合于道。”

尹喜静静地听着,庭院里的槐花偶尔落下一朵,落在石桌上,像一枚洁白的印记。他想起自己年少时观星,只知记录星象、背诵星经,以为懂得了星辰的运行便懂得了天道;后来帮农夫们观象知节气,才明白天道与民生息息相关;如今听方士论星与命,才知天道与人心更是密不可分——星象是天的语言,人心是人的应答,二者相和,才是完整的“道”。

那晚的对话,像一盏灯,照亮了尹喜心中的迷雾。他没有得到一个关于“星与命”的确切答案,没有找到“如何从星象断人祸福”的法门,却懂得了更重要的道理:命由天定,运在人为。先天的星象只是指引,像夜空中的北斗,告诉你方向在哪里;而后天的坚守才是归途,像脚下的路,一步一步,都要自己去走。是顺着星象指引的正道前行,还是偏离轨迹误入歧途,全在自己的选择。

方士离开时,夕阳正染红了函谷关的城楼。他将药篓里的一株“启明草”送给尹喜,说这草“昼合夜开,随启明星而动,却也需雨露滋养方能存活”,像极了人与星命的关系。

尹喜捧着那株草,站在庭院里望着方士远去的背影,首到那背影消失在关道的尽头。他抬头望向夜空,星辰渐次亮起,北斗高悬,角宿锐利,张宿温和,每一颗星都在自己的位置上闪烁,像在诉说着各自的故事。

他忽然觉得,自己与这些星辰的缘分,才刚刚开始。从前他看星,是看“象”;如今他看星,是看“心”——看天地之心,也看自己之心。初论星与命,他终于明白,所谓“知命”,不是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而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谓“顺天”,不是被动接受天的安排,而是主动与天地之心相呼应,在星象的指引下,走出一条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的路。

夜风渐起,吹落了更多的槐花,尹喜将启明草种在庭院的角落里,轻轻浇了些水。他知道,这株草会像他一样,在星辰的注视下,努力生长,不负天命,更不负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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