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地压在胸口。LED灯带发出的冷白光线,无情地照亮每一粒悬浮的尘埃,也照亮了“幽灵”背上那片狰狞的新伤与旧痕。
苏琳的手指沾着冰凉的消毒凝胶,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幽灵”左肩那道被能量侵蚀、皮肉翻卷的伤口边缘。她的动作因之前那场关于“价值”的冰冷对话而略显僵硬,但依旧尽力保持稳定。
沉默如同实质,填充在两人之间。只有凝胶涂抹时极其细微的黏腻声,以及两人压抑的、几乎同步的呼吸声,在洞穴中微弱地回荡。
她的目光无法控制地掠过他背上其他那些早己愈合、却依旧触目惊心的旧疤。深色的、扭曲的增生组织,如同地图上标示险恶地形的等高线,纵横交错。有狭长的、似乎是利刃留下的切割伤;有圆形的、边缘粗糙的贯穿伤旧痕;更有大片不规则的、仿佛被高温灼烧或强酸腐蚀后留下的、皮肤颜色永久改变的可怕印记。
每一道疤痕,都是一场生死搏杀的残酷勋章,无声地诉说着这个男人所经历的、远超她想象极限的地狱。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拂过一道尤其狰狞的、从他右侧肩胛骨斜劈而下、几乎延伸到脊椎末端的陈旧斩击伤疤。那疤痕的颜色深得发黑,摸上去依旧能感觉到皮下组织硬化的质感,可以想见当年这一击几乎将他劈成两半。
就在她的指尖掠过那道旧疤的瞬间——
“幽灵”的背脊肌肉,以一种完全超出意志控制的、近乎痉挛的方式,猛地绷紧!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他一首没有丝毫波动的、规律深沉的呼吸,骤然间停顿了!虽然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但确实存在!
苏琳的手指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心脏漏跳了一拍。她感觉到了!那道旧疤……对他而言,是不同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恐惧与巨大好奇的冲动,攫住了她。鬼使神差地,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这死寂的洞穴里响起,很轻,却清晰得如同冰裂:
“这道……是怎么来的?”
问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这逾越了界限,触碰了绝对不该触碰的禁区。
时间仿佛停滞。
“幽灵”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刻回答。他整个人仿佛化成了一尊真正冰冷的石雕,连之前因疼痛而产生的细微生理反应都彻底消失。只有一种极其可怕的、深不见底的死寂,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
洞穴里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
就在苏琳以为他会彻底无视,或者用更冰冷的态度斥责她时——
他开口了。
声音低沉、沙哑,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古老化石的成因。
“背叛的代价。”他吐出西个字。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无形的寒意。
背叛?
苏琳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是谁?什么样的背叛?能在他身上留下如此深刻、甚至至今还能引发生理反应的伤痕?
没等她消化这惊人的信息,“幽灵”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侧过头。灯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条和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仿佛凝聚着万年寒冰的眼睛。他的目光并没有完全看向她,而是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但那股冰冷的压力,却精准地笼罩了她。
“好奇,”他继续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逐渐收紧的、令人窒息的力量,“是另一种形式的软弱。”
他的目光终于微微转动,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她瞬间苍白的脸。
“它让你聚焦于无关的过去……”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刻刀,凿在她的神经上,“……而忽略眼前的生存。”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她刚刚为他涂抹药膏、此刻还沾着些许凝胶的手指上。
“你的注意力,应该集中在如何让这双手……”他的声音骤然降至绝对零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警告,“……在未来,不会因为同样的‘代价’,而变得毫无价值。”
话音落下,他猛地转回头,不再给她任何注视。拿起新的绷带,开始自行缠绕包扎左肩的伤口,动作精准、高效、冷漠,仿佛刚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
苏琳僵在原地,如同被一场无形的暴风雪瞬间冰封。指尖残留的、从他旧疤上感受到的冰冷触感和细微震颤,与他最后那句赤裸裸的警告交织在一起,让她从心脏到指尖都是一片刺骨的寒冷。
他不仅拒绝回答,更将她的好奇定性为“软弱”,并与她自身的“价值”和“生存”冷酷地捆绑在一起,作为警告。
那道旧疤,不仅仅是一道伤痕。
它是一个禁忌的标记,一个关于背叛与代价的血腥寓言,一个提醒她时刻认清自己位置和价值的冰冷图腾。
疗伤结束了。
但一道更深、更冷的裂隙,己在她心中凿开。
她触碰到的,不仅是他背上的旧疤。
更是他深不见底的、黑暗过去的冰山一角。
而那冰山的重量,几乎要将她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