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离开的步伐依旧迅捷,仿佛刚才那场与美洲豹的生死搏杀只是拂去肩头的一片落叶。但苏琳跟在他身后,却能清晰地看到不同。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左臂上新包扎的绷带迅速被渗出的鲜血染红,颜色比周围脏污的衣物更深、更刺目。每一次迈步,他受伤那一侧的身体都会产生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被强大意志力完全压制住的凝滞。
而他身上散发出的浓重血腥味,也不再仅仅是那只死豹的。属于他自己的、温热的、带着铁锈气的血液味道,强势地混杂其中,如同一种无声的警报,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钻进苏琳的鼻腔,让她胃部一阵阵发紧。
他流了很多血。那道伤口远比她想象的更深。
可他一声不吭,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控制得极其平稳,只有偶尔在跨越特别崎岖的地形时,才会泄露出那一丝极其轻微的、压抑着的吸气声。
苏琳跟在他后面,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恐惧依旧存在,对前方这个沉默杀戮机器的恐惧。但另一种情绪,一种基于最原始生命共情的担忧和不安,却不受控制地滋生出来。
他是因为挡在她身前才受的伤。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刺,扎在她心头。
如果他因为失血过多倒下……在这片雨林里,她独自一人能活多久?半小时?一小时?
现实的生存焦虑与那丝荒谬的感激(或者说负罪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神不宁。
他们沿着一条几乎被植被完全覆盖的兽径前行,速度明显比之前慢了一些。男人似乎刻意选择了更隐蔽、更难追踪的路线,不时停下来,用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视后方和周围,警惕着可能被血腥味吸引来的其他掠食者或……追兵。
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两人之间。
只有脚步踩过落叶和泥土的沙沙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令人心悸的血腥味。
苏琳的目光无法从他受伤的手臂上移开。那红色的范围还在缓慢扩大。她甚至能看到偶尔有血珠挣脱绷带的束缚,沿着他冰冷的手指滑落,滴在走过的叶片上,留下一个个微小的、暗红的印记。
他需要重新包扎。需要更好的止血。否则……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终于,在穿过一片特别茂密的藤蔓区后,男人在一棵巨大的、根系形成天然屏障的古树后停了下来。他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微微喘息了几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在斑驳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依旧在渗血的手臂,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那眼神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对工具损坏的不耐和评估。
他从背包里拿出水壶,拧开,不是喝,而是首接将冰冷的清水浇在伤口位置的绷带上。水流冲开部分血污,短暂地露出了底下皮肉翻卷的可怕伤口,又迅速被新的鲜血覆盖。
他试图用牙齿配合另一只手,想要扯紧松脱的绷带,但动作显然因为伤势和位置而变得笨拙困难。
苏琳站在几步之外,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他沉默的、独自处理伤口的姿态,透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孤独和倔强。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理智告诉她,不要靠近,不要多事,他是危险的,他的世界与她无关。
但某种更强大的冲动——或许是求生本能驱使下的必须维持“保护者”状态的现实考量,或许是那丝无法忽视的负罪感,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推着她,向前迈出了一步。
“……我帮你。”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明显的颤抖,在这片寂静中却清晰得惊人。
男人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抬起头,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她,冰冷,锐利,充满了审视和一丝……极其罕见的诧异。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刺得苏琳几乎想要立刻后退。但她强迫自己站在原地,迎着他的视线,尽管脸色苍白,嘴唇还在微微发抖。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