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金辉透过茅草的缝隙,在棚屋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阿图单膝跪地的身影被拉得很长,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仰视着她,里面燃烧着一种原始的、不容置疑的忠诚。
“跟随。”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琳心中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震惊,茫然,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感,以及更深的……惶恐。
她何德何能?一个依靠别人牺牲和庇护才侥幸活下来的残兵败将,一个连自身都难保的逃亡者,凭什么接受他人的“跟随”?
但阿图的眼神告诉她,这不是玩笑,也不是一时冲动。在这片遵循着最古老法则的土地上,力量与知识的授予,足以换来最首接的效忠。
她缓缓伸出手,放在男孩粗硬的发顶,用生硬的土语回应:“起来。”
阿图站起身,依旧目光灼灼,像一头认定了首领的幼豹。
老妇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深深地看了苏琳一眼,然后无声地放下一些新鲜草药和食物,又悄然离去。部落里其他人投来的目光,也似乎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审视和…一丝隐约的敬畏。
苏琳知道,某种微妙的变化正在发生。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因为她展示了价值。在这片绿色地狱里,价值,是比任何货币都坚硬的通行证。
然而,这份突如其来的“追随”并未带来多少安心,反而像一副更沉重的担子,压在了她尚未痊愈的肩头。她不再仅仅需要对自身的生存负责。
夜幕降临,雨林并未沉寂,反而愈发喧嚣。各种虫鸣、兽吼、以及远处模糊的、仿佛来自部落中心的鼓声和吟唱,交织成一曲原始而神秘的夜曲,透过薄薄的棚壁传来,敲打着苏琳的神经。
她睡不着。背后的伤口依旧作痛,但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对未来的茫然和对“幽灵”那份冰冷托付的焦虑。金属管紧贴着她胸口皮肤,冰凉坚硬,像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
她摸索着坐起身,借着从门口缝隙透入的微弱月光和远处篝火的余光,看向睡在门口草垫上、呼吸均匀的阿图。这个男孩将他简陋却锋利的匕首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即使在睡梦中,也保持着一丝警觉。
这就是雨林刻入他们骨子里的本能吗?
突然,远处部落中心的鼓声和吟唱变得急促和高亢起来,中间夹杂着几声愤怒的咆哮和什么东西重重倒地的闷响!紧接着,是一阵短暂的、令人心悸的死寂,随后爆发出更加狂热的欢呼和呐喊!
发生什么了?
苏琳的心脏莫名一紧。阿图也猛地惊醒,像只受惊的小兽般弹坐起来,迅速握紧了匕首,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脸上没有了白天的单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凝重和…一丝恐惧。
“怎么回事?”苏琳压低声音问。
阿图警惕地走到门口,透过缝隙向外望了望,然后缩回来,用极其简单的手势和词汇艰难地解释:冲突……挑战……长老……裁决……
苏琳的心沉了下去。部落内部的冲突?听起来绝非小事。
没过多久,沉重的脚步声向着他们这个偏僻的棚屋走来。帘子被猛地掀开,火把的光亮瞬间刺入,映照出几个高大健硕、脸上涂着狰狞彩绘、手持木质长矛的土著战士的身影。他们的眼神冰冷而充满压迫感,为首一人用土语厉声说了句什么,目光首接锁定了苏琳。
阿图立刻挡在苏琳身前,激动地用土语争辩着,声音因恐惧而发颤,但一步不退。
战士不耐烦地一把推开阿图(男孩踉跄着撞在墙上),粗壮的手首接伸向苏琳,要将她拖走!
苏琳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向后缩去!背后的伤口狠狠撞在棚壁上,痛得她眼前发黑!
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
“住手!”一声苍老却极具威严的喝止声从门外传来。
是那个给她疗伤的老妇人。她拄着一根造型古怪的拐杖,缓缓走进棚屋,昏花的老眼在火把光下闪烁着睿智而冰冷的光芒。她扫了一眼惊恐的苏琳和挣扎着爬起来的阿图,然后用缓慢而清晰的土语对那几个战士说了几句话。
战士们脸上露出不甘和敬畏交织的神色,但还是收回了手,微微低头行礼,退后了一步,但依旧堵在门口,显然没有放弃。
老妇人转向苏琳,目光复杂。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用极其生硬、夹杂着少量英语词汇的句子,配合着手势,艰难地向苏琳说明了情况。
原来,部落里一位年轻的猎人,在今日的狩猎中意外身亡。而有人指出,最后见到那位猎人的人,是阿图。并且,有人在猎人出事的附近,发现了不属于部落的、苏琳之前换药时丢弃的一块碎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