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潭边的短暂休憩并未驱散多少疲惫。苏琳靠坐在冰凉的岩石上,感觉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抗议。脚踝的旧伤在长时间的跋涉和数次踉跄后,重新变得灼热,传来一阵阵沉闷的抽痛。而手上那些被荆棘、铁锈划出的伤口,在汗水和溪水的反复浸泡下,边缘己经开始发白、微微隆起,散发出不容忽视的、令人心悸的刺痛和痒意。
感染。这个词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头。
她偷偷瞥向对面那个阴影中的男人。他依旧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态,呼吸平稳得近乎没有,但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一旦睁开,便是全然的清醒与锐利,仿佛从未真正沉睡。他肋下的伤口似乎己被妥善处理,不再有新鲜的血腥味渗出。
他似乎对这类伤害习以为常,甚至能在这片危机西伏的雨林里精准地找到疗伤之物。那他自己呢?他身上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又是如何在这无人之地独自愈合?
一种强烈的、不甘于完全被动依赖的情绪涌上来。她不能坐等伤口恶化,成为真正的累赘,然后被他像丢弃无用垃圾一样抛弃。
她深吸一口气,忍着身体的酸痛,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目光在水潭边的植被丛中搜索。她记得他之前给她用的那种矛形叶片的植物,捣碎后敷上伤口虽有瞬间剧痛,但后续却能带来清凉和缓解。
也许……她能自己找到类似的?
她的动作惊动了他。那双眼睛倏地睁开,冰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询问,更多的是审视。
“我……找点能用的草药。”苏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指了指自己红肿的手和脚踝,“伤口……不太对劲。”
他的目光在她手上停顿了一秒,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磨损的程度。然后,他什么也没说,重新闭上了眼睛,算是默许。
这种默许并未带来任何轻松感,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考验。苏琳抿紧唇,转身更加仔细地在的岩石边、灌木丛下寻找。她努力回忆着那植物的样子——狭长的叶片,尖锐的顶端,特定的脉络……
雨林的植物种类繁多,许多看起来迥异的植物却可能有相似的叶片,而看似相似的又可能天差地别。她辨认得异常艰难,不确定和恐惧感随着时间流逝而加剧。
终于,她发现了几株叶片形状有些类似的植物,犹豫着伸手想去采摘。
“你想烂得更快?”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极淡的嘲讽。
苏琳的手猛地缩回,心跳漏了一拍。他根本没睡,或者说,他始终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左边,岩石裂缝里,那丛叶子带着紫纹的。”他的声音再次传来,指示精准,却依旧不带任何温度,“只要叶子,捣碎。”
苏琳依言望去,果然在一道狭窄的岩石裂缝里,看到了一丛深绿色、叶脉带着诡异紫色纹路的矮小植物。她小心翼翼地采集了几片肥厚的叶子,回到水边,找了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块,用另一块石头费力地将它们捣成糊状。
深绿色的汁液渗出,带着一股比上次那种更刺鼻的、类似薄荷混合着硫磺的怪异气味。
她迟疑地看着这团糊状物,又看了看自己红肿的手。
“敷上。”命令不容置疑。
苏琳咬咬牙,心一横,将药糊敷在了伤口最严重的几处。
“嘶——!”
一股远比上次强烈数倍的、如同被烧红烙铁烫烙的剧痛猛地窜起!瞬间冲垮了她的意志力,让她控制不住地倒抽一口冷气,眼泪生理性地涌出,整个人几乎蜷缩起来。
那痛感尖锐至极,沿着手臂的神经首冲大脑,几乎让她眼前发黑。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痛呼出声,身体却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对面阴影里的男人站了起来。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他蹲下身,冰冷的墨绿色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地扫过她敷药后瞬间变得通红、甚至微微冒起白沫(可能是药物反应)的伤口,以及她因极度痛苦而扭曲苍白的脸。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苏琳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伸出手,不是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而是相对完好一些的右手,精准地捏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指依旧冰冷,力道却控制得极好,既让她无法挣脱,又不会捏痛她其他的伤处。
“别动。”他冷声道,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片宽大坚韧的树叶,快速地从水潭里舀起一点水,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冲洗掉她伤口上那层正在引发剧烈疼痛的药糊。
冰凉的溪水冲走了大部分药糊,那可怕的灼痛感立刻减轻了不少,转化为一种火辣辣的麻木。
苏琳怔怔地看着他,甚至忘记了挣扎和疼痛。他靠得很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眉骨上那道狰狞旧疤的每一个细节,看到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看到他低垂的眼睫下那片冰冷的阴影。
他专注地看着她的伤口,动作快速而高效,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触碰。冲洗干净后,他松开她的手腕,仿佛那只是一段需要处理的木头。
“那种紫纹草,效力太强,用于深部溃烂。你还没到那程度。”他站起身,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仿佛刚才那番举动只是纠正一个错误,避免浪费“资产”。“用错了。”
他转身走回原来的位置,从那个破旧的背包里翻找了一下,拿出几片苏琳之前用过的那种矛形叶片,扔到她面前。
“用这个。捣碎。”依旧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