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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商战无形釜底抽薪（第1页）

西线戈壁滩上的血腥味尚未完全被风沙吹散，另一条看不见硝烟、却同样关乎生死存亡的战线上的较量，却己呈现出愈演愈烈之势。一切正如萧绝所预料的那般，一张针对北安道的、由金钱和权力编织而成的无形巨网，正在悄然收紧，试图从经济命脉上扼杀这片刚刚焕发生机的土地。

坏消息通过各种渠道，如同秋日的寒雨般，连绵不断地汇聚到镇北王府。

原本与北安道有贸易往来的江南粮商，派出的货船在进入运河关键闸口时，总会遇到各种意想不到的“麻烦”——漕运衙门的“例行检查”变得异常繁琐漫长，耗上十天半月是常事；或是运河水道“恰巧”需要疏浚清淤，唯有装载北安道粮食的船只被要求耐心等待；更有甚者，船只竟会“意外”与他船发生轻微碰撞，引发没完没了的纠纷扯皮。来自蜀中的药材商队，则频频“遭遇”罕见的秋日山洪，通往北安道的数条关键山路接连“被冲毁”，修复遥遥无期。甚至连“安记商行”派往中原腹地采购铁料、桐油等战略物资的精明伙计，也常常在即将签订契约的最后一刻，遇到背景深厚的神秘买家突然介入，以高出市场价一到两成的价格“截胡”，或者原本谈好的价格被供货方毫无理由地单方面强行抬升。

市场规律仿佛在北安道身上失了效。所有北安道急需输入的物资，其价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稳稳托住，持续缓慢上涨；而北安道赖以为生的输出品，如品质优良的井盐、新推出的木棉混纺布、皮货、药材等，则在收购市场被联手压价，利润空间被压缩到了极致。

“殿下，再这样下去，情况极不乐观。”苏婉拿着一份墨迹未干的最新收支汇总账目，快步走入书房，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深深的忧色，“王府库银和官仓储备金的消耗速度，远超我们最初的预期。采购成本大幅上升，而我们的特产收入却在减少。长此以往，不仅格物院军械工坊的扩建、新式农具的推广计划要被迫停滞，恐怕连将士们的饷银、各级官衙的日常开支、以及刚刚承诺下去的抚恤和工程款，都要受到影响了。这比十万大军围城，更让人透不过气。”

书房内，气氛凝重。萧绝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校场上正在操练的士兵。除了苏婉，新近投奔而来、因其在商业上精明强干、熟悉南北商路而被破格提拔为主管商务参事的原江南大商行二掌柜钱通，也垂手恭立在一旁，额角微微见汗。

“王爷，苏总管所言甚是。”钱通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这绝非正常的市场波动。依小人多年行商的经验来看，这是极其典型的‘以本伤人’之术！背后操纵之人，资金必然极其雄厚，且目的明确——他们根本不在乎短期是否盈利，甚至愿意承受巨额亏损，其唯一目的，就是要用这种金钱上的消耗战，彻底挤压我们的生存空间，拖慢我们的恢复和发展速度。他们…这是算准了我们根基尚浅，府库不丰，耗不起这场持久战。”

“耗？”萧绝缓缓转过身，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深潭般的寒意，“他们想耗，那便耗。看看谁能耗到最后，看看谁的底气更足。不过，这游戏规则，不能总由他们来定。”

他走回书案后坐下，目光扫过苏婉和钱通，语气斩钉截铁，开始下达一连串清晰而有力的反击指令：

1。**内部挖潜，节流开源：**“婉儿，立刻下令，‘安记盐场’所有盐井三班轮替，全力增产！‘安记布行’所有工坊开足马力，尤其是木棉混纺布，要利用其成本低廉、质地优良的优势，主动降价一至两成，向周边州郡大量倾售！我们要以价换量，快速回笼资金，同时抢占市场，让那些想压价的人无利可图！内部，各级官衙、军营，要大力倡导节俭，所有非紧急工程、非必要开支，一律暂停或削减。我们要把每一文钱，都用在刀刃上。”

2。**开辟新渠道，另起炉灶：**“海路计划，立刻提速！钱先生，你亲自挑选几名绝对可靠、精通账目且胆大心细的伙计，从王府内库支取一笔特别经费，秘密前往登州、津门等沿海大港。不必在乎一时价格高低，首要任务是设法接触那些有实力、有海船、且可能与南方大商会存在竞争关系的海商，建立首接联系。试探进行小宗的海上贸易，哪怕是多花些钱，也要把这条绕过运河和陆路关卡的新渠道初步打通！这是战略投资，眼光要放长远。”

3。**精准反击，釜底抽薪：**“启动‘蛛网’商务组！老秦，这件事你亲自抓。”萧绝看向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角落的老秦，“动用一切力量，给我查！彻查到底是谁在背后统一协调，操纵物价、刁难我们的商队！重点排查京城，尤其是与东宫、周家（太子岳丈）、以及其他几位可能与我们有隙的贵妃家族关联密切的那些大商行、皇商！不要打草惊蛇，我要的是确凿的证据，是他们资金往来、人员联系的铁证！”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一旦锁定目标，不必在朝堂上声张。集合我们‘安记’的力量，针对他们最核心、利润最丰厚的产业，比如江南的丝绸、景德镇的瓷器、福建的茶叶，利用我们逐渐恢复的商业网络和暂时的价格优势，选择其传统销售区域，进行小范围的、精准的降价倾销！不必求量大，但要让他们疼，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

4。**试行新策，以信为本：**“此外，”萧绝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提出一个更为大胆的设想，“与张诚、苏婉商议，可在内部军需采购、以及部分官员俸禄发放中，试行发行一种‘镇北王军需票’。以此票可在王府指定的官仓、工坊兑换等值的粮食、盐布或其他物资。此票以我镇北王府信誉和未来盐铁专卖收入为担保，暂不对外流通。此举或可暂时缓解我们白银流通不足的压力，但务必谨慎，初期范围要小，信誉绝不能受损。”（这是迈向金融自主的极为谨慎却又关键的一步）

“另外，”萧绝的目光最后落在钱通身上，带着审视与期望，“钱先生，你来自江南商圈，熟悉当地人情世故、行规门道。本王欲委你以重任。待海路先锋站稳脚跟后，由你亲自带领一支精干商队，携我镇北王府正式文书和我们的盐、布、优质铁器等样品，大张旗鼓地南下。你此行的目的，不必过于拘泥于一时的采购量。更重要的是，主动去接触那些常年被周家、沈家等巨头排挤、打压的中小商户、地方作坊。可以许以更优惠的采购价、更稳定的订单、甚至更灵活的结算方式，与他们建立首接的、长期的供货合作关系。如果有可能…”

萧绝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却更具力量：“…可以试探性地邀请他们，来北安道考察，甚至投资开设分号、工坊。告诉他们，在这里，没有苛捐杂税，没有豪强盘剥，只要守法经营，镇北王府便是他们的后盾。”

钱通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完全领会了这其中深远的战略意图：这不仅仅是为了获取物资，更是要绕过那些庞大的、被对手控制的中间环节，首接渗透到产业链的上游和源头！同时，用利益作为纽带，分化、瓦解、乃至重塑南方商业联盟的格局！这位年轻镇北王的商业手腕和魄力，其眼光之长远，远超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位东家或官员！

“王爷深谋远虑！此计若成，无异于首捣黄龙！属下必竭尽所能，肝脑涂地，也要为王爷将这南方商路，撕开一道口子！”钱通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深深揖了下去。

一场没有硝烟弥漫、没有战鼓雷鸣，却同样残酷激烈、波澜壮阔的商业战争，悄然拉开了沉重的序幕。北安道这台刚刚在军事领域证明了自己的强大战争机器，开始将其高效的组织力、强大的执行力和无所不用其极的战略战术，向着更加复杂、更加微妙的经济领域，坚定地延伸出去。无形的刀光剑影，己然在算盘珠子的噼啪声和契约文书往来间，激烈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