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司医馆的铜钟敲过三更时,温杳终于首起了僵硬的脊背。
紫铜药鼎里的药汁终于褪去最后一丝浑浊,清透得像阳春江源头的灵脉泉水,淡绿色的液面上浮着层细碎的金光——这是《温氏药经》里记载的“解毒剂成象”,也是她熬了三天三夜的结果。她用银勺舀起一勺,手腕却控制不住地发抖,滚烫的药汁溅在灶台上,发出“滋啦”的轻响,惊得她赶紧稳住动作——左手心的烫伤还在隐隐作痛,是昨夜熬药时不小心溅到的,她用布条草草裹了,没敢声张。
“温姑娘,真成了?”守在一旁的医馆学徒小柳揉着通红的眼睛,声音里满是惊喜。这三天,她看着温杳把自己埋在药材堆里,尝药尝得舌尖发麻,连陆承派人送来的抗妖毒酒都没顾上碰,只靠几块干硬的麦饼充饥,心里早就替她捏着把汗。
温杳点点头,眼里却没多少轻松。她从怀里掏出父亲留下的药经副本,指尖划过“七星草解蛇毒,灵脉泉水为引”的字迹,眉头轻轻皱起:“还得再试一次。刚才尝药时,舌根有点发苦,是七星草和蛇蜕粉末没完全融合,要是遇到玄鳞夫人的高阶毒雾,恐怕撑不住。”
小柳急了:“可您都熬了二十八次了!手还伤着……陆大人刚才还派人来问,说蛇骨窟的决战后天就开始,兄弟们都等着药呢!”
“正因为等着,才不能出半点错。”温杳拿起药铲,重新往鼎里添了半勺七星草粉末。这是楚瑶光凌晨刚从阳春江上游调运来的新草,叶片上还沾着露水,比之前用的陈草新鲜得多。她蹲在灶前,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左手心的布条被汗水浸得发潮,伤口传来阵阵灼痛,她却只是咬着唇,把注意力全放在药鼎里的变化上。
就在这时,熬药间的门被轻轻推开。陆承的声音先一步传来,带着阳春江的水汽和硫磺粉的味道:“杳杳,解毒剂怎么样了?苏清鸢那边传来消息,玄鳞夫人的毒雾里加了蚀骨花,比之前更烈。”
温杳猛地回头,下意识把受伤的左手藏在身后。可陆承的目光早就落在了她的袖口——那里沾着点淡绿色的药汁,布料下隐隐透着红,和她平时干净利落的样子格格不入。
“你的手怎么了?”陆承快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左手,轻轻掀开沾着药汁的布条。手心的皮肤己经红肿起来,起了三个亮晶晶的水泡,边缘还沾着点黑色的药渣,显然是被滚烫的药汁烫的。
“没事……就是不小心溅到点药汁,不疼。”温杳想缩回手,耳尖却控制不住地泛红。她怕陆承担心,更怕他不让自己继续熬药——蛇骨窟的决战迫在眉睫,差役们和下游的百姓都等着这解毒剂救命。
“还说不疼?”陆承的眉头瞬间皱紧,语气里带着点少见的严肃,却没半分责备,只有藏不住的心疼。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瓷瓶,是之前温杳给他的金疮药,瓶身上还贴着她写的“止血止痛”标签。他倒出一点药膏在指尖,轻轻涂在温杳的伤口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珍宝:“你啊,总是把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熬药重要,你的手就不重要了?”
温杳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突然软得发慌。陆承的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温度,落在烫伤处时,竟比药膏还能缓解灼痛。她想起在苍梧县,自己也是这样蹲在地上,给被黑煞抓伤的他包扎伤口,那时他也是这样,明明疼得皱眉,却还笑着说“没事”。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己经从陌生人,变成了会彼此牵挂的伙伴。
“其实……我也怕过。”温杳小声说,目光落在药鼎里翻滚的药汁上,“前二十八次都失败了,我甚至怀疑是不是父亲的药经记错了。昨天夜里,我对着药经哭了,觉得自己太没用,连瓶解毒剂都熬不出来……”
陆承停下动作,抬头看向她,眼神里满是认真:“你一点都不没用。苏清鸢说,这毒雾连镇魔司的校尉都挡不住,你能在三天里找到解法,己经救了很多人。”他指了指桌上摆着的空瓷瓶,“就算这次还不行,咱们再试,我让楚瑶光再调些灵脉泉水来,总有成的一天。”
“不用了,这次肯定成。”温杳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抗雾草,“楚小姐送来的灵脉泉水很新鲜,刚才添的七星草也是新的,我能感觉到,药性比之前融得更好。”她拿起银勺,再次舀起药汁,这次药汁清透得能映出她的影子,舌尖尝着也只有淡淡的草药香,没有了之前的苦味,“成了!真的成了!”
陆承看着她眼里亮起的光,心里也跟着雀跃起来。他帮温杳把药汁舀进瓷瓶里,每个瓶身上都细心地贴了标签,写着“蛇骨窟专用·每两时辰服一次”,还特意标注了“遇高阶毒雾可加半瓶”——这些都是温杳刚才反复叮嘱的,他怕自己记混,干脆写了下来。
“我让人把药送到差役手里,还有下游的渔村,也得给百姓留些。”陆承把瓷瓶收好,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温杳爱吃的艾草饼,还是苍梧县的老方子做的,“你先吃点东西,小柳说你三天没好好吃饭了。我己经让厨房熬了粥,等会儿咱们一起吃。”
温杳接过艾草饼,咬了一口,熟悉的麦香混着艾草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让她紧绷了三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看着陆承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桌上摆满的解毒剂,突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这个总是把“护着身边人”挂在嘴边的人,其实比谁都细心,他记得她爱吃的东西,记得她的伤口,记得她的叮嘱,像一道光,照亮了这乱世里的艰难。
“对了,”陆承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琉璃瓶,里面装着些淡绿色的毒雾样本,“苏清鸢在蛇骨窟附近发现,玄鳞夫人的毒雾里加了蚀骨花,毒性比之前强了三倍。你看看,解毒剂要不要再调整一下?”
温杳接过琉璃瓶,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眉头微微皱起:“蚀骨花会和七星草的药性相冲,但我在药里加了双倍的灵脉泉水,能中和一部分毒性。要是遇到加了蚀骨花的毒雾,多喝半瓶应该能撑住。”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再熬点加强版的,装在小瓷瓶里,你和苏姑娘、楚小姐带着,关键时刻能救命。”
陆承没劝她休息——他知道,温杳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他只是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灶边,帮她递药材、看火候,时不时给她递块艾草饼,或者帮她擦去额角的汗。熬药间里的药香混着艾草饼的味道,在夜里晕开,成了这乱世里最温暖的画面。
决战前一天清晨,最后一批加强版解毒剂终于熬完。温杳把小瓷瓶分给陆承、苏清鸢和楚瑶光,每个瓶身上都绣着株小小的艾草,是她连夜用没受伤的右手缝的,针脚细密得像她的心思。
“这药能解高阶毒雾,不到万不得己别用。”温杳叮嘱道,目光落在陆承身上,带着点担忧,“蛇骨窟里肯定很危险,你们一定要小心,要是受伤了,就尽快退出来,我在医馆等着你们。”
陆承接过瓷瓶,握紧她的手,眼神坚定得像阳春江的礁石:“我们会回来的。等斩了玄鳞夫人,咱们一起回苍梧县,看看你种的灵草,好不好?”
温杳点点头,眼里闪着光:“好。”
看着陆承带着解毒剂离开的背影,温杳摸了摸手心的纱布,那里的烫伤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却满是希望。她知道,陆承会带着伙伴们平安回来,带着胜利的消息,带着云州百姓的安宁,回到这个有药香、有艾草饼、有彼此牵挂的医馆里。
而此刻,蛇骨窟的毒雾炼制室里,玄鳞夫人正看着手下送来的解毒剂样本,猩红的眼睛里满是不屑:“不过是些草根树皮熬的东西,也想挡我的万蛇毒雾?明天,我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可她不知道,这瓶里装的不只是解毒剂,还有温杳的坚持,陆承的牵挂,还有一群人为了守护乱世而付出的真心。这些真心,终将在蛇骨窟的决战里,化作最锋利的剑,斩碎所有的黑暗与妖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