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殿内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京城。
锦衣卫衙署内,指挥同知李若琏独自坐在值房内,指节轻轻敲打着案几。今日朝会上,皇帝力排众议,明发上谕任命孙传庭为兵部侍郎、总督陕西军务,面对首辅陈演的质疑寸步不让——那份决绝与魄力,与他记忆中优柔寡断的天子判若两人。
“陛下的心思,似乎真的不同了……”他喃喃自语。这让他下定了某个决心。
这时,心腹千户高文采快步进来,面带忧色:“大人,骆指挥使己经定下了前往辽东的人员名单。只是……”
“只是什么?”
“名单上的人选,多是些不得志的,或是新近投效、来历不明的。标下担心,这等关乎洪督师生死的重任,靠这些人恐怕……”
李若琏接过名单细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他忽然起身,将名单收入怀中:“备马,我要进宫面圣。”
乾清宫东暖阁,烛火摇曳。
朱由检看着跪在面前的李若琏,心中微动。这位在历史上以死殉国的忠臣,此刻正为了一件他本可置身事外的事情冒险进言。
“李爱卿深夜入宫,所为何事?”
“陛下,”李若琏双手呈上名单,“臣斗胆,骆指挥使所选前往辽东之人,恐难当此重任。这些人或是能力不足,或是身家不清白。臣担心,非但不能救回洪督师,反而会打草惊蛇,陷洪督师于万劫不复之地。”
朱由检接过名单,目光渐冷。他早料到骆养性会敷衍,但李若琏的首言,仍让他感到一丝欣慰。
“李卿既然看出问题,想必己有对策?”
“臣愿亲自挑选三十死士,另辟蹊径,执行此次任务。”李若琏抬头,目光坚定如铁,“但请陛下准臣三事。”
“讲。”
“其一,这批人需另拨粮饷,单独造册,不入卫所明账;其二,行动路线、计划,除陛下外,不报与任何衙署知晓;其三……”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请陛下准臣在锦衣卫内,暗中甄别忠奸,以备不时之需。”
朱由检凝视着他,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这李若琏,竟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准。”他取出随身玉佩递给王承恩,“凭此物,从内库拨银五千两。李爱卿,此事关乎国运,朕,就将这最后的希望托付于你了。”
“臣,万死不辞!”
李若琏退下后,朱由检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王承恩低声禀报:“皇爷,孙传庭孙大人,己于今日午时离京,前往陕西赴任。这是他离宫前,托老奴转呈陛下的。”
朱由检接过,那是一张普通的纸条,上面只有八个力透纸背的字:“臣往秦中,必不负国。”
没有索要粮饷,没有请求宽纵,只有一往无前的决心。
朱由检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他知道,孙传庭此去,将要面对的是一个糜烂的陕西和无数等着看他笑话的官僚。而自己,必须在他打开局面之前,为他顶住来自朝堂的所有明枪暗箭。
“大伴。”
“老奴在。”
“把风声放出去,就说……孙传庭离京前,朕曾对他言道:‘陕西之事,朕许你先斩后奏’。”
王承恩心中一凛:“皇爷,此话一出,朝中言官恐将……”
“朕要的就是他们跳出来!”朱由检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让他们把火力都对准朕!只有这样,孙传庭在陕西,才能抢出那宝贵的时间!”
次日,两路人马悄然出发。
一路是骆养性派出的“明队”,大张旗鼓地前往辽东,吸引各方的目光。
一路是李若琏亲自率领的“暗队”,扮作商队,悄无声息地绕道蒙古,执行真正的营救使命。
而与此同时,“皇帝纵容孙传庭在陕西擅专”的流言,也开始在京城各大衙门间悄然传播,预示着新一轮风暴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