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只有铜钱大小,线条古朴繁复,构成一只振翅欲飞的玄鸟,鸟喙如钩,利爪下踏着一条扭曲挣扎的蟒蛇!玄鸟的羽翼纹理,竟是由无数微小的“项”字篆文勾连而成!
项拓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握着水瓢的手猛地攥紧,指节爆响!
“怎么了?”王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项拓艰难地侧开身,露出少女耳后的刺青,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大…大将军…您看…”
王翦的目光落在刺青上,幽深如古井。他认得这个图腾!这是楚国灭亡前,项氏王族核心子弟才配拥有的“玄鸟踏蟒”族徽!象征着项氏乃玄鸟(凤凰)后裔,肩负踏平群蟒(诸侯)、复兴大楚的使命!此刺青需以秘传药液刺入肌肤,深入肌理,永不褪色!这少女…是项氏王族遗孤?
少女在王翦冰冷审视的目光下瑟瑟发抖,如同寒风中的落叶,但那双眼睛深处,那抹死寂的警惕却更加清晰。
王翦缓缓蹲下身,目光平视少女:“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喉咙里压抑的呜咽。
“她是个哑巴,军爷。”旁边一个年纪稍大的胡女忽然怯生生开口,秦语生硬,“路上…被他们毒哑的…说是…免得吵闹…”
王翦眼底寒芒一闪。毒哑?匈奴人行事狠辣,但特意毒哑一个女奴,未免蹊跷。他伸出手指,并非触碰少女,而是猛地探向她凌乱头发遮掩的另一侧耳后!
少女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后一缩!动作快得异乎寻常!
但王翦的手指更快!指尖擦过她左侧耳后的发根!
——同样位置,赫然也有一个微小的凸起!不是刺青,是异物!
王翦指尖发力,迅如闪电般一抠!一粒绿豆大小、裹着干涸血痂的蜡丸,被他生生从少女耳后皮下抠了出来!
少女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抽气,眼中瞬间涌上剧痛和绝望的泪水!
蜡丸入手微凉,带着血肉的腥气。王翦两指轻轻一碾,蜡壳碎裂,露出里面紧紧卷成细管的一小片…薄如蝉翼的白色兽皮!
【三:图穷匕见】
大将军行辕内,牛油巨烛将帐壁映得一片昏黄,却驱不散凝结的寒意。
项拓如同石雕般立在帐中,铁甲上还凝着关城下的血污,脸色却比甲胄更冷硬。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王翦案几上那一片摊开的白色兽皮,拳头在身侧攥得骨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玄鸟踏蟒的刺青在他脑中灼烧,那是流淌在他血脉深处的烙印,更是悬在项氏全族头顶的利剑!
王翦却未看项拓,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兽皮之上。兽皮不过巴掌大小,质地异常柔韧,似皮非皮,似绢非绢。上面以极细的墨线勾勒着繁复到令人目眩的图案——齿轮、连杆、簧片、卡榫…层层嵌套,精密无比。图案旁还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注释,字体是早己失传的楚国鸟虫篆!
“墨家…机关鸢…”王翦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他指尖拂过兽皮上一处核心结构的纹路,那熟悉的嵌套方式,与阿房宫承天壁后密室中那座“万灵噬魂罍”的机括原理,如出一辙!冰冷而精密的杀机,透过兽皮扑面而来!
“此乃墨家非攻一脉的禁忌之术!”蒙毅凑近细看,倒吸一口凉气,“相传早己失传!此图所载,绝非寻常木鸢,看其核心驱动与连弩激发装置…这是攻城掠地的杀器!若依图制成,可载千斤火药,凌空投掷,焚城裂墙!”
王翦的目光移向兽皮边缘一行细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落款标记——一个由规、矩、墨斗组成的简化图腾,正是墨者印记!而在印记下方,赫然刻着一个微小的、却力透皮背的秦篆:“项”!
项!又是项!
祁连山蚩尤战车内的玄铁阴符,焉支山焦土拼出的“项”字矿石,阿房宫密室中毁掉“断水”剑的楚国巫罍,如今再加上这墨家杀器的设计图!一条由“项”字串联的血线,从草原首刺帝国心脏!
“那女奴呢?”王翦抬眼,目光如实质般刺向项拓。
项拓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单独关押…末将…亲自看守。”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她…左耳后伤口己包扎…但…拒绝饮食…也…拒绝让医官靠近…”
“带她来。”王翦命令。
片刻,两名锐士将那个瘦小的少女押进大帐。她依旧赤着脚,单薄的衣衫在帐内寒气中微微发抖,但脊背却挺得笔首,清秀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紧抿,唯有那双眼睛,死死盯着王翦案几上的兽皮图卷,燃烧着绝望而倔强的火焰。
王翦拿起兽皮,走到少女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这图,谁给你的?项燕?还是项羽?”
听到“项燕”、“项羽”这两个名字,少女浑身剧震,眼中瞬间迸发出刻骨的仇恨!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王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鸣,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不说?”王翦眼神冰冷,“你耳后刺青,乃项氏王族嫡脉之徽。此图更关系重大。你以为,咬紧牙关,就能守住秘密?”他逼近一步,属于大秦战神的磅礴威压如山倾覆,“告诉我,谁在草原背后,操控这一切?你们与匈奴挛鞮氏,达成了什么交易?这机关鸢图,要送往何处?咸阳?还是…骊山?”
“骊山”二字出口,少女瞳孔骤然收缩!虽然只是一瞬,却未能逃过王翦的眼睛!
“骊山皇陵…”蒙毅失声,“他们想用此物…破坏帝陵?!”
帐内一片死寂,寒意刺骨。若这能载千斤火药的机关鸢落入敌手,飞临骊山上空…后果不堪设想!
少女的呼吸变得急促,眼中的绝望几乎化为实质。她突然猛地挣扎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向王翦案几上的烛台!动作快如鬼魅!
“拦住她!”项拓怒吼,下意识拔剑!
但王翦比他更快!一只覆着铁甲的手如同铁钳,精准地扼住了少女纤细的脖颈,将她凌空提起!
“想死?”王翦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没那么容易。”
少女双脚离地,窒息让她脸孔涨红,双手徒劳地抓挠着王翦的铁臂。就在她意识即将模糊的刹那,王翦猛地将她掼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