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绣帕静静躺在吴文铺开的素白棉布上,鸳鸯缠绵,“沅”字刺目。房间里落针可闻,先前关于“私通”的躁动猜测,被林小乙一句“字歪了”和吴文凝重的神色彻底压了下去。
诡异的寂静中,只能听到窗外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赵雄的目光最后在林小乙那惶恐不安的脸上定格了一瞬,才缓缓移开。他没有说话,但那种审视的意味,比任何斥责都让高逸暗自警惕。这位捕头,心思远比外表看起来细腻。
“吴文,”赵雄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帕子的事,稍后再说。你先比对那丝线!”
“是!”吴文立刻领命。他强行将目光从那方令人费解的绣帕上挪开,重新聚焦于镊尖那几丝几乎看不见的线索。
他走到窗边,那里光线最为充足。从一个皮囊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乌木托盘,托盘内衬雪白的绒布,边缘还嵌着几块不同质地的布料样本和一小碗清水。这是他的“微物勘验台”。
吴文先是极小心地将那几丝从柳氏指甲中取得的、泛着墨绿幽光的丝线置于白绒布上。随后,他又用另一把干净镊子,从鸳鸯绣帕边缘不起眼处,极其谨慎地抽取了一根同样质地的丝线——苏绣丝线通常为多股捻合,抽取单根并不影响整体,却足以用于比对。
两缕丝线并排置于绒布上。
所有捕快,包括假装收拾妆奁、实则竖着耳朵的林小乙,都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望过去。
吴文拿起他的宝贝——一个镶嵌在银框中的水晶放大镜,俯下身,几乎将鼻尖凑到托盘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只有吴文偶尔调整放大镜角度时细微的摩擦声。
“怎么样?”郑龙性子急,忍不住催问。
吴文不答,眉头越皱越紧。他首起身,又取来一根极细的银针,用针尖轻轻拨动那两缕丝线,观察它们的弹性、光泽,甚至凑近细闻其味。
终于,他抬起头,脸上困惑之色更浓。
“回禀头儿,”吴文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审慎,“这两处丝线,材质俱是上等杭绸丝,染色工艺也极佳,非寻常人家能用。但是……”
他顿了顿,用镊子尖分别点向两处丝线:“柳姨娘指甲中的丝线,色泽是深墨绿,细看之下,丝线在捻合上劲时,似乎掺了一缕极细的金丝以增辉光,更显华贵。而这块绣帕所用的丝线,虽也是上品,颜色却是稍浅的湖绿,且并无金丝掺入。”
结论呼之欲出。
王老五张大了嘴:“不是一处的?”
“非同源。”吴文肯定地点头,语气恢复了专业性的沉稳,“这意味着,柳姨娘指甲中残留的丝线,并非来自这块绣帕。她临死前,很可能抓挠过另一个穿着或持有这种昂贵墨绿色、掺金丝衣料的人!或者,接触过由此种衣料制成的物品!”
现场再次哗然!
并非来自绣帕的丝线!这首接将案子的复杂性推向了新的高度。
“难道……不止一个奸夫?”郑龙脱口而出,脑子显然还绕在风流韵事上。
赵雄狠狠瞪了他一眼,郑龙立刻缩了脖子。
赵雄沉吟片刻,目光扫过那方绣帕和吴文托盘中的丝线,缓缓道:“绣帕藏于暗格,丝线残留于甲缝。一藏一露,一隐一现。这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踱步到梳妆台前,目光扫过林小乙刚刚“清点”好的那些首饰,忽然问:“妆奁物品,可有何异常?”
林小乙正在为吴文的发现暗自点头(高逸:果然如此,胁迫或搏斗的痕迹),被赵雄突然一问,立刻露出措手不及的慌张模样,结结巴巴道:“回、回头儿……都、都在这了……金银首饰,胭脂水粉……没、没看出啥不对……”他眼神躲闪,像是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东西而受责罚。
赵雄“嗯”了一声,看不出喜怒,视线却又落回了那方绣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