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清河支流旁的陡坡下,却晃动着数点灯火。
赵雄亲自带队,吴文、郑龙以及五六名信得过的衙役,带着铁锹、镐头、箩筐等工具,悄无声息地再次来到了林小乙失足跌落的地方。郑龙早己带人将这片区域封锁,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头儿,到底挖什么啊?这黑灯瞎火的…”郑龙压低声音,依旧满腹疑惑。吴文则己经提着灯笼,在那片被林小乙蹭开表土的区域仔细做着标记。
赵雄面色冷峻,没有解释,只是下令:“就从这里,往下挖。动作轻点,仔细些,每一筐土都过筛,任何不寻常的东西,哪怕是一块碎骨头,一片破布,都要留下来。”
命令下达,众人虽不解,但还是依言动手。铁锹插入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灯笼和火把的光晕在黑暗中摇曳,将挖掘者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投在陡坡和灌木丛上,显得光怪陆离。
夜晚的河边寒气很重,露水打湿了众人的衣襟。除了工具与泥土的碰撞声,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和偶尔的低声交谈,气氛压抑而紧张。
林小乙被送回了衙门旁的小厢房,郎中来看过,说是扭伤,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膏药。他脚踝肿得老高,手上脸上也涂了药,此刻正一个人缩在硬板床上,似乎因为受了惊吓和疼痛,早早睡下了,呼吸均匀。
只有高逸自己知道,他根本毫无睡意。他的听觉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远处隐约传来的挖掘声上。计算着时间,模拟着下面的进度。
挖掘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坡底的土层比想象中更复杂,混杂着碎石和盘结的草根,进展缓慢。
“妈的,这得挖到什么时候?”一个衙役甩了把汗,小声抱怨。
“少废话,头儿让挖就挖!”郑龙低吼一声,自己也抡起镐头狠狠刨下。
突然,“铛”的一声脆响!郑龙的镐头似乎碰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体,震得他虎口发麻。
“有东西!”他立刻喊道。
所有人心头一紧,动作都停了下来。赵雄和吴文立刻围了过去。
小心地用铁锹清理开周围的泥土,底下露出了一截弯曲、粗壮、己经部分腐朽的树根。刚才碰到的显然是这玩意儿。
“呸!晦气!”郑龙啐了一口,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众人刚提起的精神又泄了下去。疲惫和寒意开始侵袭。
就在这时,原本还算晴朗的夜空,不知从何处飘来几片乌云,渐渐遮住了星月。河风也变得急促起来,吹得灯火明灭不定。
“好像要变天啊?”一个衙役抬头望天,担忧地说。
话音未落,几滴冰冷的雨点就砸落下来,紧接着,雨点变得密集,很快就连成了线,哗啦啦地浇了下来。
“操!”郑龙骂了一句,“早不下晚不下!”
雨水迅速淋湿了众人,脚下的泥土也开始变得泥泞湿滑,挖掘工作顿时更加艰难。灯笼火把在雨中岌岌可危,随时可能熄灭。
“头儿,这没法挖了!先避避雨吧!”吴文抹着脸上的雨水喊道。雨水冲刷着挖掘面,也可能破坏潜在的证据。
赵雄抬头看了看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雨势,脸色难看至极。他咬了咬牙,深知在这种天气条件下强行挖掘,很可能适得其反。
“停工!把所有工具带走,用油布把挖掘点盖起来!留两个人看守,其他人先撤回衙门!”赵雄不得不下达命令。
众人如蒙大赦,七手八脚地用带来的油布遮盖好那一片狼藉的挖掘点,拖着疲惫不堪、沾满泥浆的身体,狼狈地往衙门撤退。
雨水冲刷着街道,也仿佛冲刷着刚刚浮现的一丝线索。
回到衙门,众人个个成了落汤鸡,又冷又累,士气低落到了极点。郑龙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一边忍不住抱怨:“我就说那小子邪门!看他摔一跤,我们就得跟着淋雨挖泥巴!屁都没挖到!”
吴文沉默地整理着勉强保留下来的工具,虽然没说话,但紧锁的眉头也显露出他的沮丧和疑虑。
赵雄换下湿衣,独自一人站在廊下,望着外面连绵的雨幕。雨水敲打着瓦片,发出令人烦躁的声响。
又一次。
眼看似乎就要接近真相,却总在关键时刻横生枝节。
这次的暴雨,是纯粹的天公不作美,还是…某种无形的阻挠?
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衙门后方那排矮小的厢房,其中一间,就住着那个刚刚“意外”指引了方向,又因“意外”受伤而置身事外的林小乙。
这一切的“意外”,真的都只是巧合吗?
赵雄的心底,那个关于林小乙的疑团,如同窗外的雨云,越来越浓,越来越沉。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看不见对手的博弈之中。而那个看似最不可能的对手,正躲在怯懦和笨拙的面具之后,无声地操纵着一切。
雨,还在下。仿佛要洗净所有的痕迹,也将更多的谜团,冲刷进了这沉沉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