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人部落依傍着奔腾不息的黄河而生。黄河水裹挟着泥沙汹涌奔流,每到朝阳初升之时,水面便泛着粼粼的金色光芒,宛如一条闪耀的巨龙横卧大地。
伏羲身姿矫健却神情落寞地蹲在河岸边,他眉头紧锁,双眼凝视着滔滔河水,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的泥沙,留下一道道不规则的痕迹。河水中偶尔有鱼影飞速闪过,可这灵动的生命却难以捕获。腹中的饥饿感如影随形,折磨着他年轻而坚韧的身躯。
“又空手而归?”一个沙哑且带着疲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伏羲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石斧——他亲密无间的狩猎伙伴。石斧比他年长几岁,身材高大魁梧,肩膀宽阔如磐,仿佛能扛起整个世界。脸上那道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的狰狞疤痕,宛如一条蜿蜒的巨蟒,那是他与剑齿虎生死搏斗留下的勋章,见证着他无畏的勇气和力量。
“河水太急了,”伏羲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鹿皮裙上的沙粒,无奈地叹息道,“鱼叉根本刺不中。这黄河水像是故意与我们作对,那些鱼儿机灵得很,稍不留神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石斧同样满脸无奈,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拍了拍腰间空荡荡的皮囊,那皮囊在风中发出寂寥的声响:“东边的林子也被我们猎空了。再这样下去,部落要挨饿了。那些曾经随处可见的野猪、野兔,如今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每次进入林子,除了偶尔惊起的几只飞鸟,几乎看不到其他猎物的踪迹。”
两人沉默地沿着河岸往回走,脚步沉重而缓慢。黄河水的咆哮声在耳边回荡,像是在无情地嘲笑着他们的徒劳无功。伏羲的思绪飘向部落的现状,心中满是忧虑。
燧人氏,这个曾经以掌握人工取火技术而自豪于世的部落,如今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在过去,人工取火的技术让他们在残酷的自然环境中脱颖而出,得以熟食,增强了体质,抵御了野兽的侵袭。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过度的狩猎使得周围的大型猎物几乎绝迹。曾经广袤无垠、充满生机的山林,如今变得一片死寂。同时,采集的野果和根茎越来越难以满足部落两百多张嘴的需求。每到收获的季节,族人们漫山遍野地寻找,可带回的食物却越来越少,饥饿的阴影开始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部落的聚居地在一处天然岩洞前,用木头和兽皮搭建的简易棚屋环绕着中央的圣火坛。那圣火坛是部落的灵魂所在,自从有了人工取火,火焰便从未熄灭,象征着希望与传承。当伏羲和石斧走近时,看到老族长炎老正坐在火坛旁,干枯的双手紧握那根象征权力与智慧的燧石杖。炎老的面容如同古老的树皮,刻满了岁月的沧桑,他的眼神深邃而忧虑,望着远方,仿佛在思索着部落未来的方向。
“回来了?”炎老那苍老且略带沙哑的声音从部落中央的石屋中传来。炎老抬起浑浊的眼睛,目光落在伏羲身上,“猎物呢?”
伏羲无奈地摇摇头,神情有些懊恼:“河里的鱼太狡猾了,我在河边守了许久,布下了各种陷阱,可它们就是不上钩。”
“哼!”炎老听闻,顿时气得用手中的燧石杖重重敲击地面,杖头与地面碰撞,溅起些许尘土。他的眼神中满是不屑与不满,大声说道,“我年轻时,一个人就能猎回一头鹿!那鹿儿又大又壮,足够整个部落吃上好些日子。可看看现在的年轻人,连几条鱼都抓不到!”
伏羲低下头,没有争辩。他知道炎老的脾气,也明白这位部落里最年长的人,心中有着对往昔辉煌的深深眷恋。炎老己经八十多岁了,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脊背也被生活的重担压得有些弯曲,但他的眼神中偶尔还会闪过一丝往昔的锐利。他是部落里掌握取火秘术的最后一人,在部落中拥有极高的威望。
炎老的记忆仿佛永远停留在燧人氏最辉煌的时期。那时,部落人口兴旺,猎物充足,先辈们凭借着取火的技术,在这片土地上过得富足而安稳。可如今,随着环境的变化,猎物逐渐减少,生存变得愈发艰难,但炎老始终无法理解如今猎物减少的真正原因——不是猎人变弱了,而是猎物变少了。
“伏羲,”炎老突然压低声音,那声音仿佛从幽深的山谷传来,带着一丝神秘,“今晚火祭后留下。我有话对你说。”
伏羲惊讶地抬头,想要问些什么,可炎老己经闭上眼睛,靠在石椅上,仿佛刚才的话只是幻觉。那紧闭的双眼,似乎将所有的秘密都深藏在了心底。
随着夜幕的降临,整个部落仿佛被一层神秘的黑色幕布所笼罩。天空中繁星闪烁,如同无数双眼睛俯瞰着大地。部落成员们纷纷从各自的棚屋中走出,围坐在圣火坛周围。
圣火坛是部落的核心所在,用巨大的石块堆砌而成,历经岁月的洗礼,石块表面己经变得光滑。坛中燃烧着熊熊烈火,那火焰照亮了人们的脸庞,映出他们眼中对火的敬畏与依赖。
火祭司——一个跛脚的年轻人缓缓走上前。他身着一件用兽皮制成的长袍,上面绘满了神秘的符号。他的眼神中透着庄重与虔诚,开始吟唱古老的祷词。那祷词的声音悠扬而低沉,仿佛穿越了时空,将部落的历史与信仰一一诉说。
众人跟着节奏拍手跺脚,那整齐的声响在夜空中回荡,仿佛是与天地对话的声音。伏羲在人群中,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却在想着炎老那神秘的嘱托。他不经意间注意到炎老没有参与众人的仪式,只是静静地坐在火坛最近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跳动的火焰。那火焰在炎老的眼中跳跃,映出他脸上复杂的神情,有回忆,有忧虑,还有一丝期待。
祭祀结束后,族人陆续回到各自的棚屋。脚步声渐渐远去,整个部落变得安静下来,只有圣火坛的火焰依旧在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伏羲按照吩咐留在火坛边。夜风渐凉,轻轻吹过,吹得火焰摇曳不定。火焰的光影在地面上舞动,仿佛是一群灵动的精灵。
“伏羲,”炎老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清晰许多,仿佛那神秘的仪式赋予了他新的力量,“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叫燧人氏吗?”
“因为我们掌握了取火的技术,”伏羲不假思索地回答,“这是先祖传下来的最宝贵财富。”
炎老微微点头,动作迟缓却沉稳,从怀中缓缓掏出一块黑色的石头。那石头在黯淡的光线中隐隐散发着神秘的气息,表面光滑如镜,仿佛被无数双手过,边缘锋利得如同野兽的獠牙。
“这是最后一块真正的燧石,”炎老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远古的时光隧道中传来,带着一丝无奈与沉重,“其他的都在这些年里用完了。”
站在一旁的伏羲,听闻此言,不禁屏住了呼吸。他深知燧石对于部落的意义,那不仅仅是一块石头,更是部落生存的希望之光。用燧石敲击黄铁矿可以产生火花,这些火花能够点燃干燥的引火物,从而获取珍贵的火种。火,在这寒冷的世界里,是温暖的来源,是驱赶野兽的利器,更是烹饪食物、改变生活方式的关键。这一秘密,是燧人氏代代相传的瑰宝,也是他们在众多部落中脱颖而出的根本原因。
“我老了,”炎老继续说道,他抬起头,目光望向远方,眼神中却比往日更加清明,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部落的过去与未来,“活不过这个冬天了。部落需要新的领袖,带领大家继续生存下去。”
伏羲听到这话,心跳陡然加速。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考虑作为族长的候选人。在这个重视经验和资历的部落里,虽然他是部落里最出色的猎人和最敏锐的观察者,但他才二十五岁,在众多长者面前,他还只是个年轻后生。
“为什么是我?”伏羲忍不住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讶与疑惑。
炎老露出一个几乎可以称为微笑的表情,那笑容中饱含着欣慰与期许:“因为你有一双会观察的眼睛和一颗会思考的心。其他人只看到鱼,你却看到了抓不到鱼的原因。”老人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如同洪钟般在伏羲的心中回响。
在过去的日子里,部落面临着食物短缺的困境,尤其是在河流的枯水期,捕鱼变得愈发困难。其他族人只是盲目地挥动着简陋的渔具,试图抓到更多的鱼,而伏羲却仔细观察水流的变化、鱼群的习性,发现了隐藏在深处的规律,从而带领大家找到了新的捕鱼地点,解决了部落的燃眉之急。这些细微的举动,都被炎老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老人缓缓将燧石递给伏羲,那动作仿佛承载着整个部落的命运:“拿着。试着用它点燃火种。”
伏羲怀着敬畏之心,小心翼翼地接过燧石,又从炎老手中接过一块黄铁矿和一小撮干燥的菌丝。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能感受到手中这些物件所蕴含的巨大力量。他按照以往看到的方法,小心地敲击燧石和黄铁矿,瞬间,火花西溅,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然而,几次尝试过后,干燥的菌丝却依然没有被点燃,那星星点点的火花在空气中一闪即逝,仿佛在嘲笑他的笨拙。
“角度再斜一些,”炎老在一旁指导道,声音虽然虚弱,但每一个字都透着坚定,“用力要短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