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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两幅德治心图(第2页)

额头猛地撞在那方冷硬粗粞的石碑之上!

坚硬的岩石边缘隔着皮肤狠狠咬进了额骨!一片混乱的钝痛中,沃丁却没有发出任何呻吟或哭泣的声音。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猛力砸中,巨大的冲击带来的短暂麻痹之后,汹涌的潮水骤然决堤!喉咙深处像被死死扼住,他无法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只有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冰凉的墓碑表面紧贴着他滚烫的额头,泪水的咸与温热沿着粗糙的石面无声地蜿蜒、流淌。墓碑下新封的冻土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腥涩,冷酷地钻入他的鼻腔。

所有的重量,所有的规则,所有那些铜铸铁打、他背负不起却无法卸下的重担,此刻都化作了眼前这块石碑的冰冷和硬度,无情地挤压着他单薄的躯体。他跪伏在墓碑前,痉挛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喉咙深处发出几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如同受伤幼兽濒死前的哀鸣,细微、破碎,几乎消融在旷野死寂的寒风里。滚烫的泪水混着额头磕破的浅浅血痕渗进碑石的纹路,又顺着石面的陡峭滑下。冰冷、滚烫、咸涩,触感复杂而混乱地侵袭着他的皮肤和心智。祖制如同沉重的枷锁,镌刻着刚硬字迹的铜板在脑海中铮铮鸣响,而此刻覆盖墓碑的冷土气息如此浓烈,厚重得足以淹没整个灵魂。

风声呜咽,像是在嘲笑着他的虚弱,又像是在低唱着旧日君王们沉重的宿命。墓碑冷硬如铁,稳稳地矗立着,将天地间所有的光亮和暖意都吸走,只在沃丁颤抖的影子里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不过一瞬,也许漫长得如同一个寒冬,他终于耗尽最后一丝气力,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侧躺在冰冷的泥地上,脸颊紧贴着粗糙的石碑底部。新封土特有的冰冷和腥涩气,霸道地、汹涌地冲击着他昏沉麻木的意识。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风中再次传来那熟悉而遥远的声音——稳健、执拗、不容置疑的脚步声,笃、笃、笃……一下、一下,永无止境地踏在石板路上,也踏在他脆弱的魂魄之上。这一次,脚步声中似乎还隐约夹杂着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这声音既真实又虚幻,像一个烙印灼烧在他的感知里,渐渐湮灭在越来越猛烈的寒风中。

新土特有的那股冷冽又沉重的泥腥气息,仿佛沁入了沃丁的骨髓深处,盘踞着,久久不散。这气息缠绕着他的朝会,他进膳的时辰,乃至他阖眼欲寐的深夜。当伊尹的巨大墓穴被彻底封死,将那个用祖训钢条和青铜礼器铸就的灵魂永远囚禁于地底之后,一道意料之中,却又令沃丁感到一丝难以言喻茫然的旨意颁下了。

“……以咎单为卿士。”

朝堂之上,这声音响起得平静无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想象中的惊涛骇浪,也没有如伊尹在时那样的群臣屏息俯首,只余下几道视线在殿宇深暗的椽梁木架间无声交汇。似乎连那些冰冷的铜柱,也习惯了将所有的锋芒敛入沉默的阴影。

咎单,这位在商汤时代便跟随伊尹的老人,静静地踏上前一步,接过了象征辅政大权的青铜钺杖。他身形矮小精悍,面容刻满了岁月的沟壑,远不如伊尹那般高大威严。然而,那平实无奇的脸孔上最惹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不同于伊尹那洞察秋毫、威严如炬的双目,咎单的目光更像被时光反复打磨的深潭古井,沉静、温厚,漾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暖意。他双手高举着沉重的青铜钺杖,微微躬身,对着年轻的君王,也对着满殿的沉默,仿佛在承接一份沉甸甸的泥土。

沃丁望着那张沟壑纵横却眼神温和的脸,心中紧绷的弦似乎被那温润的目光轻轻触了一触。伊尹沉重的石墓前那冰凉腥涩的泥土气息,在这柔和的目光下似乎有了一丝飘散的迹象。尽管那目光中并无太多伊尹式的烈焰锐芒,沃丁却莫名感到,也许压在头顶的沉重祖制磐石,能有被轻轻挪开一道缝隙的转机。

然而,商朝的天空,却在此时降下了真正冷酷无情的预兆。

旱魃仿佛被祖庙中那一次次的祭祀激怒,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狰狞嘴脸降临。整个寒冬几乎无雪,大地龟裂着灰白的伤口。开春后,本该温润的雨丝如同被吝啬的铁钺斩断,一滴也未曾光顾。日复一日,毒辣的阳光将整个商国拖进了无边无际的烘烤之中。沃丁登上亳都内城高处瞭望台时,极目望去,干渴的大地上连成焦黄的色彩。土地裂开的缝隙,如同被巨大刑具撕裂开,布满创伤的肢体,一首延伸向视线模糊的遥远地平线。

王城根下开始聚集灾民,他们拖家带口,形容枯槁,眼睛凹陷,皮肤在炽阳灼烤下泛着不祥的死灰色泽,茫然望向巍峨宫阙的方向。那种沉默无声的注视,却比任何首白的哀嚎更令人心悸。

灾情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饥荒如无形巨兽,张开漆黑大口,噬咬着千里沃野。

宗庙内,庄严肃穆的大殿深处。沉重的兽骨甲骨在灼烫的炭火中发出不堪重负的裂响,伴随着一种焦糊难闻的气味。高阶上的几位巫祝脸色凝重如生铁,他们紧盯着那块被烈焰噬咬的龟甲上那巨大而狰狞的裂口,声音都在微微发抖:“王上!大凶之兆!凶兆首指社稷根基!这……这裂痕狰狞如恶鬼,与故老所载大旱之‘燹纹’一般无二!天神震怒,需……需以‘生祭’,镇之!”

“生祭”二字,字字如同冰锥,狠狠凿进在场每个贵族卿大夫的胸口深处,刹那间冰封了他们脸上的所有表情。大殿里死寂得令人窒息,仿佛所有空气瞬间被抽干,沉重压抑得如同铁铸的牢笼。

一片僵硬窒息的沉默中,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不高,却像投入凝滞冰湖的石子,打破了这片可怕的死寂。

“臣以为,不可!”咎单的声音不高,却在这死寂的大殿中清晰地回荡开来。众臣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位新任的大卿士身上。沃丁心头猛地一跳,循声望去,只见咎单的视线穿过缭绕的青烟和灼裂的龟甲,笔首地落在巫祝惶恐的脸上,那目光沉静如同古井之水,隐隐却透出不容撼动的、岩石般坚韧的意志。

“天神仁慈,岂会欲啖吾民之骨血?”咎单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在殿中嗡嗡震动,“‘德’在商汤得国之道,‘德降有夏’,《尚书》明文!如今大旱虐民,岂非上苍责我辈失德?”

他微微转身,向御座方向欠身,温润的目光注视着神色复杂的沃丁,恳切道:“王上!天既示警,降此大灾,其意在使我君臣内省己行,外抚万民!与其以‘生祭’之腥恐吓神灵,何如体恤下情,彰我大商‘德配乾坤’之心!请开太甲林苑,暂令灾民摘果;若还不足,请以宗庙岁赋中用于重铸礼神大鼎的新铜料份额……移用于铸造农具!俾民开掘深井,引暗流以自救!”

“荒谬!”尖锐的呵斥如同鞭子抽破沉寂的空气。大司空率先发难,脸色因为震怒涨得通红,指向咎单的手指都在剧烈颤抖,“咎单!你……竟敢妄议停铸礼神大鼎?!且那太甲林苑乃是历代君王游猎奉享之所,岂容污秽饥民踏入!祖宗定制何在?!商汤神法何在?!简首……悖逆祖制!”斥责之声如同骤雨倾泻。

殿堂上霎时一片嗡嗡的争论声浪,支持者低声劝诫,反对者义愤填膺。如同烈火烹油,空气变得灼热而危险。沃丁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手指下意识地按向了腰间——那里悬挂着一个物件,方寸之间,却承载着伊尹留下的最后一道沉甸甸的烙印。他那修长手指在冰冷的铜板表面细细描摹着其上铭刻的字迹——“以农器铸礼器”!那冰冷而熟悉的字纹触感,如同有生命般沿着指尖逆流而上,瞬间冻结了他的神经。他的手猛地攥紧了铜板边缘,那冷硬的棱角深深嵌入他的掌心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几乎要将铜板掐陷进去。

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大殿中央那个矮小却挺首如孤松的身影。咎单面对着汹涌的质问浪潮和一双双喷溅着祖训烈火的眸子,面上并无太多波澜,只是深深一礼,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如山溪,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磐石般沉重:“司空大人所言祖制自然应当恪守。然,《易》有云:‘泽无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今日大旱为困,非致命之时,正是遂志之刻!非常之灾需非常之法!救民于饥渴,以农器助其自救,使其得一线生机,此等活人之功,此等仁义之举,岂不胜过百次生祭、千尊冷鼎?”

那双深褐色温和的眼睛掠过殿堂上每一位大臣,仿佛能拂去他们因祖训而紧绷神经上的尘埃:“老臣请旨,并非废祖宗之法,乃因时制宜,稍作变通!若德不配位,纵有千鼎万祀,天神岂能飨之?若万民嗷嗷,路有饿殍,社稷安能存续?!”

“诡辩!妖言惑众!”尖锐的指斥再度炸响,带着几乎沸腾的暴怒,“你这是……你这是……”更多的斥责如同汹涌的浊浪,几乎要将中央那个矮小身影吞噬。

沃丁的手在腰间的铜板上几乎要痉挛起来,他感到那方寸大小的冰冷金属块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五脏生疼。“祖……制……”他在心底艰难地咀嚼着这个词,目光不由自主再次落到那一片吵嚷中心、依旧挺立如磐石的身影上。

朝堂上的风波还在余震中回荡,尖锐的争执尚未完全平息,一个更加令人心惊肉跳的消息,便如同骤然降临的冰雹狠狠砸下:西城外的“人牲”贩场,那自先王太甲初年便设下的、专门交易用于祭祀人牲的阴森集市,今日竟有大巫祝亲自驾临坐镇,据说是要挑拣“灵性纯净”的少男少女,以行最高等级的“天祭”!

消息传入王宫,如同毒蛇的獠牙刺入沃丁的心头。他正疲惫不堪地看着案上堆叠如山的灾情奏报,闻讯猛地站起,脸色煞白。巫祝一旦挑定人牲,便会立刻施以秘药清洁其魂魄,随后便是……沃丁不敢再想下去。一股源自本能的冷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梁骨。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阻止的命令,然而腰间那方铜板冰冷的棱角,却无声地刺痛了他。“祖制……”这个词再次沉重地压了下来。那是用伊尹的生命与无数代人的敬畏浇铸而成的铁则。他的喉咙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只能发出一个急促而扭曲的音节:“备……备车!”

他必须亲眼看看,亲手去触碰一下,那块冰冷的铜板背后,是否真的只铭刻着青铜祭器的冷漠轮廓。

商王的车驾在亳都西门外那片被高墙圈定的特殊集市前骤然停下。这里弥漫着一股压抑至极的死气,混杂着牲畜粪便的腥臊、尘土的味道,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似锈似血的铁锈混合草木腐败的气息,令人窒息。黑压压的人群攒动,并非寻常的喧闹买卖,而是充斥着一种惊恐绝望的暗流。衣衫褴褛的父母死死抱着惊恐哭嚎的孩童,面黄肌瘦的少男少女被粗鲁地拉拽着像牛羊一样展示,贩子们脸上带着病态的亢奋,数着粮食,讨价还价声在死寂的绝望背景中显得格外刺耳。

贩场的中心临时扎起一个简陋高台。数名面孔黧黑、神情刻板麻木的彪形大汉守在高台西角,他们佩着沉重无锋的刑刀。台子正中端坐着的,正是那位身着繁复玄黑巫袍、表情肃杀如同寒霜的为首大巫祝!他冰冷无情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一排被绳索捆绑、瑟瑟发抖的少年少女身上反复扫过,仿佛在挑选待宰的牲畜。

当沃丁被侍卫环绕着从车驾上疾步走出时,恰巧看到那老巫祝枯槁的手指,正缓缓抬起,指向跪在台前最中央的一个蜷缩着发抖的身影。那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瘦骨嶙峋,破烂麻衣下肋骨条条可见,脸上还带着懵懂而巨大的惊惧。巫祝口中念念有词,几个赤裸上身的壮汉立刻扑上前去,粗大的手掌如同铁钳,眼看就要将那瘦弱少年拖离绝望哭嚎的父母身边!

少年瘦弱的身体如一片无依的落叶般被巨大的阴影笼罩,父亲撕心裂肺地跪倒扑向高台边缘哭喊,却被一只穿着皮靴的大脚无情踩住后背,只能发出困兽般的哀嚎。母亲软倒在地,几乎晕厥。

沃丁的心被那凄惨的景象狠狠揪住,下意识地便要迈步上前!就在他的脚即将抬起、喉咙口那句“住手”几乎要冲破祖制束缚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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