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但更浓烈的,是家里挥之不去的拮据和绝望。
安顿好父亲躺下,母亲王淑芬便拿着那张几乎掏空家底的缴费收据,坐在外屋的门槛上,对着渐渐西沉的日头默默垂泪。十五块的债,天文数字般的检查和药费,像两座漆黑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这个瘦弱女人的肩头,让她连喘气都觉得艰难。
里屋,林建国因为疼痛和疲惫昏昏睡去,但睡梦中依旧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林烨站在屋子中央,目光缓缓扫过这个一贫如洗的家。斑驳的墙壁,吱呀作响的破桌,掉了漆的搪瓷缸,还有母亲那绝望的背影。一切都和前世的记忆重叠,逼得他胸口发闷。
不能再等了。等待只会让困境凝固成绝望。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行动。动作很轻,怕吵醒父亲,也怕惊动母亲。
他先是翻遍了自己所有的裤兜和上衣口袋,除了几根揉碎的烟丝和一小截铅笔头,一无所获。他不气馁,目光如同最精细的探测器,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搜寻。
桌子抽屉的最深处,摸出了一枚锈迹斑斑的五分硬币。床脚的砖头缝隙里,抠出了一张皱巴巴、印着“壹角”的绿色纸币。甚至在那本用来垫桌脚的旧课本里,都抖落出了一张七几年的、早己停止流通的一分钱纸币。
他把这些“宝贝”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放在桌上,但它们加起来,也少得可怜。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个父亲以前上班用的、洗得发白的旧帆布挎包上。他走过去拿起挎包,下意识地摸索着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小补丁。前世,母亲后来曾无意中提起过,父亲总喜欢在那里偷偷藏点应急的“私房钱”。
手指触碰到补丁下一点异样的硬度。
林烨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拆开那缝得密密麻麻的线脚。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币。
他轻轻展开。
暗灰色的底纹,穿着工装的工农兵形象,左侧写着“中国人民银行”,右侧是清晰的汉字和阿拉伯数字——贰元。
是第西套人民币里的两元纸币,在这个年代,足够买好几斤大米。
林烨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激动涌上心头。这是父亲省吃俭用,不知攒了多久,准备用来买包好烟,或者给家里添点什么的“希望”吧。
他把这皱巴巴却重若千钧的两元钱,和之前找到的那些零碎分币角币归拢在一起。
五分,一角,一分,两元…
他仔细地清点着,计算着。
总共两块一毛六分钱。
这就是他全部的本金。一个在2025年掉在地上都未必有人弯腰去捡的数字,此刻却承载着一个家庭绝境翻盘的全部希望。
林烨紧紧攥着这叠浸透着汗渍和艰辛的零钱,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