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院门“哐当”一声关上,仿佛将外界的喧嚣和危险暂时隔绝。但院子里的空气却比外面更加凝重,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张大壮将肩上扛着的剩余货物重重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胸中的怒火却无处发泄,只能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老槐树干上,震得树叶簌簌作响。“操他娘的黑皮!欺人太甚!烨哥,咱明天多叫上几个人,跟他们拼了!俺就不信干不过那几个杂碎!”他双眼赤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赵小军小脸煞白,手里还无意识地攥着几个没卖出去的发圈,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茫然,显然被刚才那阵仗吓得不轻。王淑芬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看到这情景,又听张大壮气吼吼地说了经过,顿时吓得手脚冰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这可怎么是好…那些天杀的二流子…惹不起啊…小烨,要不…要不这摊咱不摆了…安稳过日子吧…”
连里屋的林建国都焦急地撑起身子,连连咳嗽:“咳咳…不能硬来…那些人…亡命徒…”
一片悲观和恐慌的气氛弥漫开来。
唯有林烨,沉默地卸下腰间那个沉甸甸的挎包,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愤怒,更多的是冷静到极致的思索。
“拼?怎么拼?”林烨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他们是在街上混了十几年的老油子,咱们呢?大壮你再能打,能一个打十个?打完之后的后果呢?他们天天来闹,咱们这生意还做不做了?爸妈和小军的安全怎么办?”
一连串现实的问题,像冷水一样浇在张大壮头上,让他发热的头脑稍稍冷却,但依旧不甘地梗着脖子:“那…那难道就白白把钱给他们?一天二十!咱辛辛苦苦风里来雨里去…”
“当然不能给。”林烨断然否定,眼神锐利起来,“今天给了二十,明天他们就敢要三十!这些人的贪欲是填不满的。一旦示弱,就等于把自己变成了他们的提款机,永无宁日。”
“那…那咋办?”王淑芬六神无主地问。
林烨走到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那装满钱的挎包,大脑飞速运转,结合着前世的记忆和对当前形势的分析。
“硬碰硬,是下下策。乖乖交钱,是死路。我们得用别的法子。”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这些人,看着凶悍,其实外强中干。他们求的是财,不是真要跟你玩命。而且,你们忘了现在是什么年头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吐出一个让当时所有混混都闻风丧胆的词:“‘严打’的风头可还没完全过去呢。”
“严打”二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众人心头的迷雾。
是啊!83年那场席卷全国的严厉打击刑事犯罪运动,力度空前,多少嚣张一时的地痞流氓都被敲了“沙罐”或送了西北劳改。虽然现在己是90年,但余威尚在,尤其是对于黑皮这种底层混混,依然有着巨大的威慑力。
“黑皮他们之所以还敢收保护费,一是仗着年头久了,余威还在,觉得没人敢惹;二是觉得我们这种摆摊的个体户,无权无势,吃了亏也不敢声张。”林烨冷静地分析着对方的心理,“但他们比我们更怕把事情闹大。真闹到派出所,他们勒索钱财,人赃并获,足够他们喝一壶的。”
“所以,我们不能怕,更不能先动手。但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软柿子,逼急了,鱼死网破,他们讨不到好处。”
一个清晰的应对策略,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第二天,百货大楼门口。黑皮果然又带着两个跟班来了,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目中无人的样子。
林烨的摊位照常营业,但规模小了一些。他看到黑皮,脸上没有昨天的“惶恐”,反而带着一种平静,甚至主动点了点头。
黑皮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斜着眼:“小子,钱准备好了吗?”
林烨没有首接回答,而是从摊位下面拿出一个用报纸包好的小包裹,递了过去,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黑皮哥,二十块实在太多了,我们这小本生意,一天也赚不了那么多。这是十块钱,兄弟一点心意,请您和几位兄弟喝杯茶。以后还望多关照。”
他主动给钱,但数额砍了一半。这既给了对方一个台阶,示了点弱,又没有完全满足对方的胃口,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