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斯棠一滞,感受到他在耳畔灼热的呼吸。
“我会想你的,斯棠。”
他声音很轻,似乎是念及周遭环境所以刻意低下来,微不可闻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音量。忽略自己从耳后烧到脸侧的滚烫,松开她后直直对上她的眼。
笑容和煦,点亮室外阴郁的光线。
沈斯棠没说话,嘴角僵着一抹弧度让他抓紧时间。向谌仔细查看她的神色,眼眸不难看出眷恋,在广播结束前很快又转身离开。
他步履轻快,表情雀跃,仿佛真是发自内心觉得那架飞机能带他驶向光明的未来。
却不曾想过,此后人生所有像针锋利无孔不入的落雨,都是从这个怀抱开始。
他不该拥有真心,不该,跟沈斯棠妄谈真心。
2013年八月,母亲纪黎调回京大任职。
家里热闹起来,来往恭贺应接不暇,沈斯棠钻了个空子跟着沈谦晔一起去了南淮。她那工作狂魔的哥哥跟女朋友吵了架,如今处理完公事赶紧去片场探班。她在头等舱戏谑失魂落魄的沈谦晔,玩笑着说这般在意应该早早娶回家里。
沈谦晔面色一沉,看向舷窗外分明的云层,声音清晰而冷静。
“我们俩不会结婚的。”
沈斯棠倒没觉得吃惊,只是在她视角里沈谦晔对这个女朋友已经超过从前每一位了,她偶尔想起来也会萌生些这个人是否会是那个例外,显然,是她一时错意。婚姻对他们这样的人而言,更多的是盘根错节的利益结合和权力交叠,真心,都是最不要紧的东西。
她沉默片刻,想起小时候在院里无忧无虑跑在她面前的这群哥哥姐姐,如今因为不同的理想和方向分崩离析。长大,或许也没什么意思。
安顿下来后,沈斯棠特地去京剧院看了向谌。
当晚正好有场大戏,她买了票在首排中间的位置,忍着疲惫,结果从头看到尾也没见到向谌。刚想让宋确去后台询问,看到有人上台搬走道具,视线一停,向谌站在原地怔怔看她。
沈斯棠踩着台阶上前,还未开口便看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口,虽不是鲜血淋漓却也十分触目惊心。向谌意识到真的是她出现,反应过来后闪躲着避开她热络的视线。
“这是怎么了?”她手将触未触,最后只好放在他肩膀,“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不是不是,这里的人都对我很好,我这是不小心摔得。”他向后退了两步,嘴角挤出个灿烂的微笑来,“你怎么来了也没告诉我呢,早知道,我应该拿东西遮一遮。”
沈斯棠仍在看他除了那些青紫伤口外还有些红肿的脸颊,不由得皱起眉,不等他再说话,拉过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我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她怎么看怎么别扭,虽是虚情假意却也演出几分浅淡的真情。大概是他本就长了一双无辜的眼睛,如今又是这幅破损面容,不做点什么好像也说不过去,于是买好药后直接将人带回了酒店。
数月未见,向谌在她面前有些陌生的拘束感,进了她房间后更是有些坐立难安。
药膏气味浓烈,她拿了棉签沾取,坐在他对面还未伸手就被他挡住。
“我自己来吧。”
向谌别过脸,这幅躲躲闪闪的样子倒让沈斯棠心里多了几分恶趣味。她笑着,手上动作强硬,不容他再啰嗦,扳起他下巴,棉签轻轻落在他伤口。
“别不识抬举,换了旁人我还不管呢。”
她神情专注,凑过来时他窒息一瞬,向谌盯着放大数倍在自己面前的脸,胸腔那颗自见到她就悬起来的心脏如今不受控的凌乱起来。
他甚至忘记那份疼痛,忘记蒋文珠给他的这顿拳打脚踢。
他是在那天才觉得自己生了病,那是一种无法遏制无可救药的绝症,他表面上告诉自己镇定,他努力装作云淡风轻去粉饰太平,他自以为他能战胜,可身体的种种反应都会告诉他答案。
早就,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