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京剧虽说不上繁荣,可到底也是纵横颇深,其中派系诸多门户也杂,若无德高望重的师傅带头领进门,毫无根基的普通人可能要花费许多年才能稍稍摸到其中的门道,虽说天赋不是谁人都有,但后天的训练和眼界也极其重要。
他一个没门没户,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毛头小子,仗着有几分天赋也是寸步难行。
向谌认清现实,礼貌性地鞠了个躬准备离开时被沈斯棠叫住。
他抬头,看到她那双看不出心思的眼像是在打量猎物,这种像是被人挑选的感受令他无所适从,脸色沉下来,视线也随之偏移。
他后知后觉,想起之前都在说他那过于单薄的心理素质。
“汪老板,把他留下吧,戏酬那部分我单独给。”
周遭安静一瞬,沈斯棠的声音在空旷的戏院里格外清晰。
身后男人干笑一声,“沈小姐,这不合适吧?”
她一向说一不二,此刻也是如此,偏过头去看向他闪烁躲避的眼,嘴角笑容越发浓烈。
“我说合适就合适。”
这话说完,沈斯棠转头离开。
那是两人第二次见面,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仅仅听他唱了那一小段戏就这么简单草率的决定了。
这是她的下一个乐子,毕竟她这两年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那句话是怎么说的?物质上的丰盈造就了灵魂的空虚。
对她而言拿捏像他们这样的下位者来说不过是在逗笼子里的一只蛐蛐。那些漂亮出色的男生是一个无用的摆件,是她填满就要悉数放出的水池。
看着一个清高的人一点点被利益金钱蚕食,堕入凡尘,从无到有再到一无所有这个过程让沈斯棠痛快不已。
所有外在能给的,在她眼里都是虚无。而那些因为舍不得权势金钱面目全非对她苦苦哀求一改往日的人,才是最好的风景。
没办法,她就是爱看那样花团锦簇的鲜亮事物,她以此为乐,以此,为活下去的信念和理由。
更重要的是,沈斯棠实在好奇,她想看看他究竟有什么能耐蓄意接近。
待人走出许久,戏楼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老板才无奈开口:“这叫什么事啊?”
男人将目光移到向谌面前,眯缝起小眼又从上至下打量一圈,最后探头定格在他的脸。
“你还挺好命,搭上沈家以后保准是吃穿不愁了。”老板笑了声,凑到他面前,“不过那位沈小姐,你可得离远点。”
向谌不解,后知后觉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眼,外面雨已经停了,那道影子也早就消失不见。
他温和笑笑,一脸谦卑地低下头,“这从何说起?”
“哎我告诉你啊…”老板刚要开口,楼梯又一次响了起来,两人齐齐抬头看,瞧见背着一把琵琶的应游正低着头下楼。男人应该是哭过,清隽面容上一双清澈眼下通红,仔细看还有明显的泪痕。
向谌注意到他走出来的包间位置是沈斯棠的,好奇驱使他看向应游,两个年纪相近的男人目光交汇,眼眸中怀揣着各自难言的心事。
老板伸手晃了晃向谌,也不在意此时还有旁人在,声音不大不小,但意味深长。
“那位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我劝你还是离远点好。”
向谌收回的视线再次落向空寂的大门,没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