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兰德的空气厚重而潮湿,混杂着煤烟、蒸汽、泰晤士河的水汽以及数百万人生存所散发出的复杂气息。这座庞大的城市如同一头匍匐在迷雾中的钢铁巨兽,它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工业时代的喧嚣与一种潜藏在繁华表象下的、令人不安的悸动。道格·弗里曼站在东区一条肮脏小巷的阴影里,感受着这座城市的脉搏,也感受着体内那暗蓝星璇核心与“银色齿轮”在全新环境下的细微变化。
“原初之屑”的指引和“银色齿轮”残留信息共同指向的“契机”尚未显现,但空气中弥漫的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印证了某些事情正在酝酿。大雾霾,不仅仅是气候现象,更是无数阴谋、欲望和非凡力量交织碰撞的舞台。
他不能被动等待。银雾之主的意志虽然暂时扰,但连接犹在,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他必须主动出击,利用这短暂的“窗口期”,实践他作为“窃火者”和“博弈者”的计划——不是硬碰硬地对抗,而是进行更隐蔽、更本质的……欺诈。
他回想起在秩序钟楼下,面对“第零号样本”时产生的明悟:银雾之主追求的“万器归一”,是一个宏大的、精密的系统。而他这个“迭代品”,原本是这个系统中的一个预定“齿轮”。现在,他挣脱了部分束缚,打碎了原有的形态,但他依旧存在于这个“系统”之内,体内的“银色齿轮”就是证明。
彻底脱离系统或许不可能,但……成为系统中的一个‘错误’,一个‘病毒’,一个……‘木马’呢?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他“错误”途径的本质。“错误”不仅仅是欺诈他人,欺诈感知,更是……欺诈规则,欺诈命运,欺诈既定的系统本身!
他要做的,不是从外部攻击银雾之主的“银冕铸造系统”,而是利用自己依旧存在的“内部权限”(那条被污染的概念连接和体内的银色齿轮),向这个系统内部,植入一个……以他自身人性意志为核心的‘命运木马’!
这个“木马”的目的,不是破坏系统,而是篡改系统的输出结果。当银雾之主试图通过系统“铸造”他时,这个木马将欺诈铸造过程,使得最终产出的,不是纯粹的银冕容器,而是他道格·弗里曼所期望的、融合了人性与银冕权柄的……全新存在!
这无疑是一个极其疯狂和抽象的计划,成功率低得可怜,但理论上是可行的,并且完美契合“错误”途径的终极奥义——欺诈规则!
他需要找到一个切入点,一个能将自身“木马”悄无声息植入系统,并与系统产生深度交互,又不至于立刻被系统防御机制(银雾之主的意志)察觉并清除的契机。
贝克兰德,这个大事件前夕的舞台,或许就是最好的试验场。
他闭上眼睛,意识沉入体内那暗蓝的星璇核心。他不再试图去压制或排斥那些冰冷的“银色齿轮”,而是将自身的意志,混合着“原初之屑”的幽蓝光芒和三条途径的力量,凝聚成一道极其隐晦、带着强烈“错误”与“欺诈”特性的意念流。
这道意念流,就是他试图植入的“命运木马”的原始代码。它不包含攻击性,其核心指令只有一个:在涉及“道格·弗里曼”这个个体的“铸造”或“定义”过程中,将输出结果导向“人性与银冕权柄融合体”。
接下来,是寻找植入点。他不能首接通过那条概念连接注入,那无异于自投罗网。他需要一個系统本身正在活跃运行,并且与他自身密切相关的“数据交换接口”。
他的目光投向了贝克兰德上空那越来越浓郁的、不自然的阴霾。这雾霾中,混杂着各种各样的力量:蒸汽与机械之神的工业伟力,真实造物主的疯狂呓语,某些隐秘存在的布局,以及……无数凡人绝望、痛苦、迷茫的情绪碎片。
这些情绪碎片,看似无用,但对于某些依赖信仰、情绪或者特定仪式的高位存在而言,本身就是一种“资源”或者“环境参数”。
银雾之主的“铸造系统”,是否会监测甚至利用这些弥漫在大型事件中的、庞大的集体意识潮流,来优化它的“容器”蓝图?就像在秩序钟楼,它设立观测站收集“原型容器”的数据一样?
很有可能!
那么,如果他主动地、高强度地参与到这场即将爆发的大事件中,让自己的意志、自己的选择、自己的“人性”在这庞大的集体意识潮流中留下鲜明的烙印,这是否就相当于,向那个监测着“环境参数”的系统,输入了他特有的“数据”?
而当系统(银雾之主)在处理这些与环境交互后产生的、关于他道格·弗里曼的“新数据”时,他预先植入的、“隐藏”在这些数据中的“命运木马”,是否就有机会被系统读取、乃至……被动执行?
这是一个迂回而险峻的策略。他无法首接攻击系统,但他可以尝试“污染”系统用于决策的“数据源”!
道格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他调动起“错误”途径的力量,将那道凝聚了“命运木马”核心指令的意念流,小心翼翼地附着在自己活跃的灵性之上,然后……主动地、不加掩饰地,将自己的灵性感知如同触须般,延伸进贝克兰德那沉重、压抑的空气之中。
他不再隐藏自己,反而像一滴投入浑浊水面的墨汁,试图尽可能地将自身的“颜色”——那份属于“道格·弗里曼”的、混杂着不甘、叛逆、求生欲与一丝微弱希望的人性特质——扩散开来,融入这座城市的集体无意识之中。
他走过东区贫民窟,感受着那里的绝望与麻木,他自身的挣扎意志如同火星,试图点燃什么;
他靠近工厂区,听着机器的轰鸣,感受着工人被异化的痛苦,他体内“门”途径的力量微微共鸣,仿佛在记录这种“非人”的扭曲;
他遥望圣堂,感知着信仰的凝聚与潜藏其下的暗流,他“愚者”途径的隐秘特质让他如同一个幽灵,观察着光与影的交界;
他就像一个行走的“异常变量”,不断向周围的环境散发着被“命运木马”编码过的自身信息。
这个过程极其消耗灵性,也极其危险。他能感觉到,体内那条概念连接微微发烫,银雾之主的意志似乎察觉到了他这个“迭代品”异常的活跃度,冰冷的注视感再次隐约传来。同时,他也隐隐感觉到,这座城市中,有几道同样强大而隐秘的意念,似乎也被他这不同寻常的“灵性广播”所吸引,若有若无地扫过他所处的区域。
但他没有停止。
他知道,这是在赌博。赌银雾之主的系统会“读取”他这份充满“人性杂质”的新数据;赌他的“命运木马”能够骗过系统的检测机制;赌在最终的计算中,他这微小的“变量”,能够撬动那既定的、冰冷的“结果”。
他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马车,以及偶尔喷着蒸汽驶过的机械造物。迷雾更浓了,远处的建筑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他停下脚步,抬起头,望向那被阴霾彻底吞噬的天空,仿佛在与那个无形的、庞大的系统对视。
“来吧,”他在心中默念,带着一丝挑衅,一丝决绝,“读取我,分析我,尝试‘铸造’我……”
“但最终,你会得到一個……你从未预料到的‘错误答案’。”
他的“命运木马”,己然随着他的脚步,他的意志,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贝克兰德这片即将沸腾的泥沼,潜入了那笼罩在他命运之上的、无形的系统之中。
欺诈的种子己经播下,只待它在命运的土壤中,悄然生长,结出扭曲而叛逆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