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再用力一点。”纪延朗半合着眼说。
方盈就加了点力气,一边揉按着他太阳穴和额头,一边又提起前话:“我继母说,就是上次父亲请我爹喝酒时说的,你当时不是也在么?怎么回来都没告诉我?”
“唔,我忘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上次我和你回你娘家,娘就叫我跟岳父提过此事,被岳父婉拒了,父亲大约是觉得他提起来,岳父不好再婉拒,就直接说了。”
“送宅子还不算大事?我继母提起来,我丝毫不知,你觉得这事合适么?”
纪延朗听着方盈似乎不高兴了,悄悄睁开眼睛,见她正低头望着自己,脸上虽没有笑容,却也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就伸手握住她手指,哄道:“原先娘不让我事先同你说,怕你拦着,我就也没……”
“可这次父亲不是不许我爹推拒么?你还不告诉我?难道要等搬家了,再同我说么?”
“宅子还得收拾,一时半刻搬不了。”纪延朗从头解释,“因岳父说人口少,住不了那么大的宅子,还得再雇佣下人,父亲便说这宅子带着两房下人,人也还在调-教……”
“我爹说的原也是实在话,家里一共五口人,妹妹弟弟们又都还小,哪用得上三进宅子?以我爹的俸禄,如今这样养一家人加七八个下人是正好,再添两房下人就吃力了。”
纪延朗晃一晃她的手,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父亲觉着,如今那处小院住着还行,与同僚往来应酬,却不那么便宜,我们回去也是连车都进不得院。还有妹妹弟弟们,说长起来也快,都不用等到嫁娶,方盛已经开蒙,岳父衙门里那么忙,哪有空亲自看
着他读书?过得一两年,总得请个西席回来教,可如今那小院,哪有能给西席住的屋子?”
他翻过身来,用后脑枕着方盈的腿,脸朝上直直看着她,“既然早晚都要换宅子,不如早作打算,以后京中宅院定然一年贵似一年。”
“可我爹就那么点儿俸禄……”
“这不是还有咱们么?”纪延朗拉着方盈的手,贴到自己脸上,感觉她手又软又有点凉,这么贴着十分舒服,“放心吧。”
方盈却道:“让你绕进去了,我要说的原本不是宅子的事——都已成定局,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想说的是,这等与我娘家有关的事,你以后不能瞒着我,不然我娘家人同我说起来,我毫不知情,让他们怎么想?你到底是拿我当回事,还是不当回事?”
纪延朗忙说:“当然是当回事了。只是怕你先替他们推辞,就想等宅子收拾好再同你说。”
方盈抬起空着的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记,“以后不兴这样——凡事商量着来,再自作主张、还不告诉我,我可要生气的。”
她弹得很轻,话却说得认真,纪延朗知道她脾气不同于寻常小娘子,说得出就做得到,便抬起双手,抱拳道:“娘子教训得极是,为夫以后再不敢了。”
不管以后是不是真不敢了,至少有这话,方盈伸手推一推他:“别闹了,进去睡吧。”
“这就睡?你都没给我按两下。”纪延朗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我头还晕着呢。”
方盈随手在他头上揉了两把,敷衍道:“头晕睡醒就好了。我累了,早些睡吧。”
纪延朗终于抬起他那压得人腿麻的头,穿上鞋下地,跟在方盈身后进了内室。
暖阁内被褥已经铺好,两人各自宽衣上去躺下,立春吹熄了灯,关上槅扇门,退到外间值夜。
几乎同一时间,一只手窸窸窣窣伸进方盈被子,她不想让外面立春听见,就用气声说纪延朗:“你又不头晕了?”
“晕,找你给治治。”
方盈推他的手,“我不会治。”
纪延朗干脆整个人都钻进她被子里,一把抱住了,在她耳边低语:“你不用会,你就是解药。”说着一路从耳际亲到了唇,暖阁内顿时没了人声,只余衣被摩挲的窸窸窣窣声响个不停。
***
纪府宴过客,纪光庭三父子在家只又住了两日,初三即启程返回相州彰德军中。
第二日鲁国公、兵部尚书周敬儒被任命为侍卫亲军司马步军都指挥使,统领侍卫亲军司,并领安国节度使。
“周国舅不日就要领兵先赴太原,我们再晚也晚不了几日,欠您和嫂嫂们的那桌酒席,可不能再拖了,就定在后日如何?”纪延朗笑着问母亲。
“你做东,你说了算。”知道他会随御驾出征后,李氏心里安定许多,谈及此事,也不那么忌讳了。
“那就这么定了,后日午后,在花园暖阁,我设酒宴答谢母亲和嫂嫂们。”
李氏纠正道:“可不只是我和你嫂嫂们,还有盈儿呢,她也是客,别拖着她和你一起准备。”
纪延朗看向方盈,叹道:“被娘看穿了,这可如何是好?”
方盈笑:“反正我听娘的。”
纪延朗道:“看来我只能去求二嫂指点迷津了。”
“那是你的事,我和盈儿只等着吃酒。”李氏公正无私道。
纪延朗就果真去寻了岳青娥请教,之后回到房中,还拿花笺亲笔写了请帖,邀请母亲和四位嫂嫂于初六日申时正,至家中花园暖阁赴宴,当然,也没少了方盈的。
方盈捏着花笺,看上面写着“盈儿吾妻:两年来多承卿卿侍奉父母、操持家务,为夫感念在心,特于十月初六日午后申时正,于后园暖阁设下酒席,聊表谢意,务请赏光莅临,夫延朗谨邀。”
心里忍不住腹诽一句:他当初果真一点儿心思都没放在读书上,这请帖,她这没读过几年书的,都能写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