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从上月二十三日留宿骑军营,一直到今天,纪延朗都没回家住过,只在出发去西京前,回家来拿了行李、拜别母亲,却也是匆匆来去,夫妻俩没说上几句话。
“好容易养回来点,又晒黑了。”方盈一边给他擦刚洗完的头发,一边笑道。
“别提了,这一路我觉着自己都要晒成鱼干了,晚上到驿馆一脱衣服,都能掉下来盐粒。”
这也太夸大了,方盈笑了笑,却没说出来,还附和道:“也是赶上最热的时候了,刚过夏至,你们就出门了,太阳火烤似的。”
“何止太阳,地都烫脚,马儿都不乐意跑。”纪延朗长出一口气,“总算回家了。”
房里摆着冰山,他刚吃完一个西瓜冰碗,现下舒服得像是刚从地狱返回人间。
“不用擦干,天热,这么散着还凉快。”纪延朗又说。
方盈答应一声,看发梢不滴水了,给他把长发拨到一旁,自己去洗了手,回来坐下道:“三伯四伯的调令已经下了,三伯调往雁门,四伯去三交。”
纪延朗道:“分开了啊,也好。那三嫂四嫂还去么?”
“娘说如今天气酷热,路上怕会中暑,三伯四伯也得各自安顿,等他们来信了,再作打算。”
“嗯。而且雁门不比别处,虽说三嫂他们可以安家在代州,相距雁门也不算远,但守军恐怕不能经常回去。”
“别提了,三嫂听说三伯调去雁门,先已哭了一场。”
纪延朗不解:“哭什么?嫌苦?从军哪有不苦的?”还能一辈子靠父荫么?
“雁门关外就是胡人地界,怕真打起来有个万一吧。”
纪延朗最不爱听这话,“光想着败不想着胜,在哪都有万一。汴京都非万无一失,不然官家怎会想迁都?”
“是啊,所以娘也说了三嫂几句。我瞧她就是不想去,但不好说出来。”
纪延朗嗤笑一声,懒得再评判这位三嫂。
方盈也觉得此事再没什么好说的,转而问道:“你们进西京城了么?”
“进城住了一晚,可惜没得着空出去转转。洛阳确实有古都风范,也比汴京大得多,难怪官家动了心思。”
纪延朗接着又说起回程,“何国丈奉召送嫁,与我们同行,路上十分客气,好吃好喝招呼着,还问了我们家世,过后单独找我,说从外祖母那论,我该叫他一声表舅。”
方盈笑道:“这门亲戚,从官家下旨立后,这已是我第三次听说了。”
“一次是娘吧?还有一次是谁?”
“周妹妹。你忘了?周家太夫人同外祖母,才是真正的姨表姐妹。”
“哦……对!官家还提过的。”纪延朗想起来了,“不过外祖母那边亲戚也多,晋烈祖虽篡齐,却没大肆杀戮前齐皇室,只是咱们一向居于蜀中,没有来往罢了。”
别说这些人,就是外祖母常宁公主,纪延朗出生时都已去世,前齐也早被晋国取代,外祖父又自立为君,他在蜀宫中长大,哪知道这些亲戚?
但何仁铨主动示好,纪延朗也不会驳新国丈的面子,还真叫了表舅。
“叫一声表舅,白赚一门好亲,儿子觉着不亏。”把此事说给李氏听时,纪延朗故意玩笑道。
李氏笑了笑,却说:“人家那么一说,你可不许顺竿爬。”
“儿子知道。”
李氏又强调一句:“世宗皇帝防范外戚,便是你外祖母年少时,都没怎么见过何家的人。”
纪延朗被母亲逗笑:“娘这话,知道的,是娘不愿攀亲、沾人家的光,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瞧不起这门亲呢。”
李氏斜儿子一眼,看在他刚回到家的份上,没跟他一般见识,直接叫传饭。虽然她心里确实不怎么把何家当回事——她母亲是公主,自己也是公主,光是当过皇帝的近亲就好几位,哪会上赶着去攀这远亲?
纪延朗当然也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觉得若何仁铨主动攀亲,两家能以亲戚长相往来,对纪家并非坏事——他们家在本朝的根基还是太浅了。
不过这也不急,还是要看何国丈的意思。
用过晚饭,两夫妻回房,小别十余日,自是胜新婚,足足闹腾了一个时辰才睡下。
纪延朗这次离家,方盈不同以往,还真有些惦记,自己在房里时,也总觉得少了个说话的人,但他一回家就这么折腾,弄得她早上起来还有些疼,那点小别重聚的喜悦,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纪延朗自知理亏,趁着营里给他放两日假,到处去搜罗消暑开胃的吃食,回来哄方盈。
但他这人,白日是白日,做小伏低怎么哄都行,到了夜里,又是另一回事。
嘴里说着“我轻轻的”,到了紧要关头又不管不顾,方盈说疼,也不缓着来,气得方盈当晚就要跟他分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