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刚拿下太原,能有什么大事?难道是胡人又派兵马来了?
他心中嘀咕,目送将军们进了官署,略一沉吟,叫部下自回营房,他自己转身又回去上司那儿,旁敲侧击打听了几句,却什么都没打听到——想来是上面的消息还没传达下来。
纪延朗心里不踏实,就赖在这儿没走,果然过了一会儿,他们马军司都指挥使就派人来把他们所有指挥以上的军官叫去,传令命他们回去立即整军,明日一早随御驾出城,东出太行,收复幽云十六州。
马帅传的是圣命,无人敢多言,但领命回去的路上,一众指挥却忍不住低声议论。
“连休整都不曾休整,这就去与胡人决战——不是我畏战,恐怕兄弟们没士气啊!”
“是啊,眼看没几日就过年了,大伙都以为打完北赵,怎么也能回家好好过个年……”
“就该过了年,等大伙冻疮好了,山河也解冻了,才好打啊!如今这天寒地冻的,粮草又跟不上,谁也不是铁打的……”
纪延朗听着越说怨气越大,忙出声提醒:“别在这儿说了,人来人往的。”
众人都不由左右四顾,接着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不再发牢骚,各自回去召集部下。
纪延朗与骁雄军另一个指挥使刘全一同回去,传了军令,部下们一如所料士气低糜,两人一起安抚了大伙一会儿,也没见什么成效。
刘全忍不住拉着纪延朗出去,私下同他说:“你能不能去打听打听,这到底是什么章程?听着不太像话啊。”
“我倒是想打听,可惜家父没进城……”纪延朗面露难色,“找谁打听呢?”
“秦王殿下不是待你很亲近么?他也在这边营房,你去问个准信儿,也把兄弟们无心恋战的情形同殿下回禀回禀,这一仗打了两个多月,咱们骑军千里奔袭,实在是人困马乏,哪怕拖一拖、休整到正月呢?”
这话说到了纪延朗心里,临近年关才拿下太原城,别说下面军士,连他都没了刚出征时的豪情壮志,只想尽早撤军回汴京过年,所以他略一犹豫,还是点头道:“好,我去试试。”
北赵这个所谓的宫城,原是由节度使府扩建,并没有多大,所以两位皇子亲王的住所就在骑军营房附近,纪延朗出得营房,行了没多一会儿就到了秦王住所。
秦王侍从都认得他,听他说要求见殿下,一边叫人回报,一边小声道:“殿下刚回来。”
“从官家那里么?”纪延朗忍不住问。
那侍从仍旧小声道:“应当是。”
刚说完,回报的人就出来请纪延朗,“殿下请纪指挥进去说话。”
纪延朗随那人快步进屋,却见秦王独个坐在火炉旁,身边只有一个内侍在煮水。
“六郎过来坐,你来得倒巧,我正想偷空喝上几杯茶,身边人却都有事忙,没人陪我。”秦王见他进来,笑着向他招招手。
纪延朗上前几步,先行了礼、道过谢,才在秦王下首坐下,回道:“臣也是偷空出来的——马帅刚传了军令……”
秦王收敛笑意,抬手止住他道:“军令我不便与闻。六郎喜欢喝什么茶?我这里有从京中带来的普洱和武夷红茶。”
纪延朗顿了顿,答道:“臣不懂品茶,喝什么都差不多,客随主便,殿下想喝什么便喝什么。”
秦王让内侍煮了武夷红茶,然后一直沉默到内侍把茶煮好送到两人手边。
他是主人,他不说话,纪延朗前面提了个话茬又被打断,一时也不好再开口,便捧起茶慢慢啜饮,看着秦王喝完茶放下茶盏了,才赞道:“好茶,芬芳馥郁,入口回甘。”
秦王愣了愣,摇头失笑:“你还说不懂品茶……”
“殿下见笑,臣是真不懂,来来回回也只会赞这么一句。”纪延朗说笑道。
秦王叫他逗乐,顺着这话玩笑道:“够用了,只要不是绿茶,都脱不开这八个字。”
“那若是要夸绿茶,又当用什么字眼?”纪延朗作出一副好学样。
“绿茶也简单,无非是色泽碧绿、清新隽永等字样罢了。”秦王口快回答完了,突然省过味来,抬手虚点一点纪延朗,笑道,“让你绕进去了,你从小在蜀中长大,想必喝惯了绿茶,哪还用我教?”
纪延朗嘿嘿一笑:“喝是没少喝,但臣从小贪玩淘气,向来不肯好好读书,因此只会喝、不会夸。”
内侍给他们二人续上茶,秦王端起来慢慢喝完第二盏,才道:“那你确实得学一学,有时候,会夸,也是一种本事。”
这话光从语气上听,也能听出说的根本不是茶,但秦王只说这么一句就停下,纪延朗不好深问,他来求见又有自己的目的,便只说一声“受教”,就继续喝茶。
“殿下今日可面过圣?”喝完自己那盏茶,纪延朗看着时候不早,按捺不住,单刀直入问道。
秦王抬眸看他一眼:“六郎想问什么?”
“官家是真想就此收复幽云十六州么?”纪延朗脱口而出。
秦王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可是将士们征战两月有余,疲惫不堪,又临近年关、天寒地冻,粮草补给困难……”
秦王抬起手:“你说的这些难处,诸位将军都回禀过官家了。”